门外风铃轻响，云逸左耳的朱砂痣忽然一跳。
他手按上腰间剑柄，没有迈步出去，而是转身望向沙盘。方才画下的一道竖线仍在微微发亮，宛如一道未愈合的裂痕。正值寅时，断龙谷方向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走动，而是阵法启动时特有的震颤。
“他们来了。”他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自北疾掠而至，落地时激起一圈霜气。灵悦立于荒原边缘，剑仍未出鞘，衣角却已凝结薄冰。她抬头望向高台，与云逸目光相接，只轻轻点头。
敌人现身了。
三十六名黑衣人分作六路，悄然逼近北境哨所外围。他们踏影而行，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起一层灰雾。布的是“影蚀阵”，可遮蔽神识探查，寻常弟子根本无法察觉。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灵脉枢纽之际，天地骤然转寒。
灵悦脚尖一点，身形如箭射出。
剑依旧未拔，她只是手腕微转，剑穗上的青玉铃铛轻晃了一下。无声无息，但一股寒意迅速蔓延开来。下一瞬，她两指并拢，在空中划出第一道弧线。
“寒渊断月·千叠。”
剑意未发，霜气先至。六道黑影同时僵住，脚下影子仿佛被冻结，寸步难移。紧接着，层层叠叠的剑影浮现，铺天盖地，笼罩整片荒原。
领头之人手中的迷魂幡剧烈震颤，旗面发出刺耳尖鸣。那是一名金丹中期修士，猛然抬头，只见一道白影自天而降，指尖轻轻点在幡杆中央。
咔的一声。
幡心断裂，邪气溃散。
迷雾消退，三十六名探子尽数暴露在月光之下。他们的面具开始龟裂，露出眼底那一抹暗红——正是幽冥阁血契的印记。
此时，云逸才动身。
他从高台跃下，青衫掠过石阶，落地时左耳朱砂痣微光一闪。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符文，顺着小臂蜿蜒而上，直至肩头，仿佛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留活口。”他对灵悦道。
灵悦不语，直接拔剑。
剑光闪动，却不取性命，而是以极快速度在每人身上连点七处。每点一次，对方体内灵力便冻结一分，最终彻底无法动弹。最后一人欲自爆丹田，刚提真气，便被寒气封住经脉，整个人僵立当场，脸色涨得发紫。
唯有首领尚能行动。
他盯着云逸，嘴角咧开，低笑一声：“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话毕，一掌拍向胸口，一块血红令牌应声碎裂。轰然巨响中，血光冲天，碎片四溅，似要激发远距离召唤之阵。
云逸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掌心符文化作半圆屏障。爆炸撞上屏障，激起层层波纹，却未能突破。三名靠得太近的联盟弟子被余波震飞，眼看就要摔落，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缓缓落地。
屏障散去，云逸呼吸略重，身形却稳如磐石。
另一边，灵悦已追至首领身后。她左手掐诀，右手指尖凝聚一道寒芒，轻轻点在其后颈。寒气顺经脉侵入神魂，硬生生将即将消散的血契残片冻结。
一块焦黑的金属碎片浮现在她掌心，上面刻着半个图腾——蛇首人身，背生双翼。
“幽冥阁。”她低声开口，“三十年前覆灭的幽冥使之印。”
云逸走近，接过碎片。指尖触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眉头微蹙，仿佛感应到远处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他。他神色不动，将碎片收入袖中，随即蹲下，一手按住那人肩膀。
那人瞳孔涣散，嘴角仍挂着诡异笑意：“你们……守不住的……血契已签，南北皆将陷落……”
云逸不语，右手五指张开，掌心符文亮起，缓缓压向其额头。
金光渗入，那人身体猛然一抽，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数息之后，云逸收回手，站起身来。
“北境赵家、东海林氏，各有一名执事已被替换。”他说，“他们用傀儡潜入高层，已有三个月。”
灵悦皱眉：“怪不得上次议事时，东边的人一直在推动扩张。”
“不是提议，是试探。”云逸扫视战场，“他们在等我们内乱。一旦分裂，南北夹击，封印破裂，整个修仙界都将遭劫。”
灵悦收剑入鞘，青玉铃铛轻响一声，旋即归于沉寂。她望着地上一群被制住的敌人，问道：“接下来如何？追吗？”
云逸摇头：“痕迹太过整齐，像是故意留下。”
的确如此。六路人马败退的位置呈放射状分布，逃逸路径上还撒有血迹，明显指向断龙谷深处一处山洞。寻常将领此刻早已下令追击。
但他没有。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些地上的灰雾，捻了捻。这不是尘土，而是焚烧过的药渣，带着一丝腥甜。
“迷魂香混了骨粉。”他说，“想引我们入谷设伏。”
灵悦冷笑：“倒是费尽心思。”
云逸起身，走到战场中央，举起右手。掌心符文旋转，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没入地面。符文入土刹那，整片荒原微微一震，随后地面裂开无数细纹，向外延展，勾勒出一座庞大的阵法轮廓。
“让他们看看。”云逸低声道，“究竟谁才是猎人。”
布置完毕，他走向高崖。灵悦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立，脚下是刚刚结束的战场，远方则是寂静无声的断龙谷。
夜风吹动云逸衣角，他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簪。簪身温润，似被人长久摩挲。他拇指抚过断裂处，目光落在谷底那座破败楼宇。
封渊台。
铜牌锈蚀，字迹模糊，风起时，屋檐下的铁铃轻响一声。
灵悦忽而开口：“你早知他们会来试探？”
“并非知晓。”云逸收起玉簪，“是在赌。赌他们按捺不住。既然想窥探我们的实力，那就让他们看得清楚些。”
“所以让我出手？”她侧头看他。
“你刚突破寒渊境，剑意圆满，正该试锋。”他顿了顿，“况且，你也认得那种气息——幽冥阁的手法，与当年伤你心脉的如出一辙。”
灵悦眼神微动，未语。
片刻沉默后，云逸取出一张传讯符，注入灵力，符纸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命令下达：封锁现场，全员戒备，不得擅离。
“下一步？”她问。
“等。”他说，“等他们发觉试探失败，自然会慌。一慌，便会出错。”
灵悦点头，正欲再言，忽然蹙眉。她抬手按了按眉心，似有所感。
“又来了。”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刚才那股灵魂波动……再度出现。这次更近，在谷口外三里处。”
云逸目光一凝。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腾空而起。
他们疾速飞行，穿越荒原，越过断崖，直扑谷口。夜色深沉，前方树影间有一点红光闪烁——像有人提灯而行，却始终不见人影。
接近百丈之时，红光骤然熄灭。
云逸刚落地，脚下一滑。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覆上一层薄冰，滑腻刺骨，并非灵悦所留。
他立即后撤，几乎同时，一道黑影自树后暴起，短刀直刺咽喉。
云逸侧身避过，左耳的朱砂痣猛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