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倒了，声音仍在校场边缘回荡。云逸已走到主殿门口。
他没有回头，只抬起手，轻轻抚过左耳下方那颗红痣。指尖触到一丝温热。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台阶尽头那个弯腰的身影上。
“你看到了？”他问。
哑奴不语，手中竹简翻了个面，背面浮现出几道细线。云逸走近，伸手轻触，注入灵力——那些线条瞬间化作三段光芒，在空中闪烁片刻，随即消散。
“子时三刻，三个边界哨站同时接收到信号。”云逸低声开口，“频率一致，绝非偶然。”
哑奴喉头微动，竹简再度敲击地面。这一次，虚空中显出一座山谷的轮廓——断龙谷。云逸眼神一凝。那地方百年无人涉足，连野兽都避之不及。而三个信号的交汇点，正位于谷底最深处。
他转身步入主殿，脚步未停。沙盘仍摆在原处。昨夜勾画的古道已被墨线清晰描出，旁侧多了几处标记。他指尖点在一处，输入灵力，沙粒缓缓流动，显露出一条隐秘小径。
“来人。”
话音刚落，灵悦自侧廊走来。她剑柄上的青玉铃铛微微晃动，却无声无息。她站定，扫了一眼沙盘，又望向云逸：“出事了？”
“战旗不是被风吹断的。”云逸取出一块玉符递给她，“查一查上面残留的气息。”
灵悦接过，指尖微动，一股寒意顺玉符攀上手臂。她瞳孔骤缩，眸色转蓝：“是魔气……但经过稀释，混入了寻常风刃。”
“目的不是杀人，而是传信。”墨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倚着门框，酒葫芦悬在腰间，手中把玩着一片薄金属，“我刚去丹阁查了记录——三天前，有人用‘九转归元图’的密文格式借阅《北境地脉志》。名字是假的，可编码方式……和刚才信号里的暗纹完全一致。”
云逸沉默片刻，抬手将玉符捏碎。碎片尚未落地，他已开口：“此事不得外传。如今知情者，仅限我们四人。”
话毕，灵悦收剑入鞘，墨玄收起金属片，哑奴退至角落阴影中，右手始终紧握那半截竹简。
云逸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北境与东海两处边界：“他们无意正面开战。传信、潜入、布控——这是在布局。等我们自乱阵脚，再一举发难。”
“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灵悦皱眉，“联盟才刚稳定，资源尚未分配完毕，此时动手对他们并无好处。”
“所以不是为了夺地盘。”墨玄冷笑，“是为了分裂我们。”
三人目光齐齐投向他。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信号要分三路传递？为何偏偏在断龙谷汇合？”墨玄走近，用匕首挑起一点沙粒，“因为那里是旧盟约封印点之一。三百年前，七大门派联手封印一道裂隙，为防敌人南北夹击。如今封印松动，若有人想重启通道……就必须先让我们内斗。”
云逸盯着沙盘，忽然问道：“你说编码方式与‘九转归元图’相同？”
“没错。”墨玄点头，“那图是丹阁最高机密，唯有历代阁主及参与修复之人得见。十年前一场大火焚毁原卷，如今只剩残本。”
“但有人补全了它。”云逸接道。
室内一时寂静。
哑奴突然上前，重重将竹简顿地。沙盘上方浮现一行字：新火燃旧烬，伪盟藏双牙。
“什么意思？”灵悦蹙眉。
“所谓的新势力，并非新生。”云逸缓缓道，“是旧敌改头换面。打着合作之名，实则欲瓜分修仙界。”
墨玄吹了声口哨：“高明。一边制造猜忌，一边悄然布阵。等我们察觉时，南北大军早已兵临城下。”
“还不止如此。”云逸抬手，掌心浮现金色符文，缓缓注入竹简。哑奴喉头剧烈震动，竹简上的字迹延伸开来——
双牙者，一口噬内，一口咬外。
“内部有人接应。”灵悦声音转冷，“他们在联盟中安插了人。”
“不止一个。”墨玄眯起眼，“否则无法获取‘九转归元图’密文，更算不准三个哨站的监控盲区。”
云逸不再言语，走向墙边取下山河图。指尖一划，地图某处亮起——正是断龙谷附近一座破败楼宇。铜牌锈蚀，依稀可见“封渊台”三字。
“哑奴，”云逸低声道，“那卷《万古势变录》残篇，还能再开启一次吗？”
哑奴摇头，喉头震动三次，竹简浮现小字：禁制未解，需飞升之识。
云逸默然片刻，忽将手掌按向竹简，符文猛然压下。
金光炸裂。
整座大殿微微震颤，沙盘上的沙粒自行移动，凝聚成两条红线——一条由北境南下，一条自东海潜行，最终皆指向联盟中枢。
与此同时，竹简裂开一道缝隙，血字缓缓浮现：
盟约之下，血契已签。
字迹未散，灵悦忽然抬头：“我能感应到……昨晚信号中的那一丝灵魂波动，又出现了。和我幼年所遇的那位魔修……如出一辙。”
墨玄脸色骤变：“你是说，那个三十年前已被诛杀的‘幽冥使’？他还活着？”
“或者，有人继承了他的印记。”云逸收回手，符文消散，面色略显苍白。
殿内气氛沉重如铁。
“三个月后。”云逸注视沙盘，“天地灵气交汇之日，便是他们选定的进攻之时。那时阴阳失衡，封印最弱，内外呼应，恰可破局。”
“我们怎么办？”灵悦问。
“不能等。”云逸声音轻缓，却如刀锋划石，“他们以为我们在追查内鬼，其实我们在寻找他们的根源。既然线索已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那就把线扯断。”
墨玄轻笑：“你要反查？”
“不是反查。”云逸执起朱笔，在沙盘上画下一圈，“是要直入其巢。断龙谷不能放任，也不能强攻。我要派人进去，找到那份血契原件——谁签的，何时签的，为谁留下后门。”
“太危险。”灵悦道。
“我知道。”云逸点头，“所以人选必须谨慎。”
“我去。”她说。
“不行。”云逸断然拒绝。
“我不是冲动。”她直视他，“我能感应那股气息，别人去了也无从查找。而且……我已突破，寒渊断月可斩神识连接，即便遇险也能脱身。”
云逸凝视她良久，未语。
墨玄忽然开口：“让她去，但得带上保命之物。”他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我新炼的‘匿魂露’，服下后可隐匿灵脉波动，躲避追踪。副作用是……半个时辰内无法动用真元。”
“够了。”灵悦接过，收入袖中。
哑奴上前，将竹简递还云逸。其上多了一行字：子时不入，寅时必出。
“记住了。”云逸接过，置于案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两条红线依旧清晰横亘。他伸手，并未抹去，而是提笔在中央画下一道竖线。
宛如利剑，劈开黑暗。
“明日寅时前，我要看到结果。”云逸道，“在此之前，所有人闭口，不动声色。谁若泄露……”
他未尽言，只抬手，指尖闪过一道金光，桌角玉石无声碎裂。
灵悦转身离去，步伐沉稳。
墨玄轻拍酒葫芦，低声一笑：“这回，该轮到他们睡不着了。”
哑奴退回阴影，喉头最后一次震动，竹简静静靠在墙边。
云逸伫立沙盘前，指尖仍停留在那道红线上。
门外风起，屋檐铜铃轻响——叮。
他左耳的红痣，忽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