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就将他们都杀了!”
朱厚照的吼声骤然炸响在暖阁中,震得悬在梁上的宫灯轻轻晃动,灯影里浮沉的龙涎香气息都似被这股怒火冲散了几分。
张锐轩心想,不愧是大明除了太祖朱元璋杀性最强的皇帝,不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历史上朱厚照就是太跳脱了最后众叛亲离,死于非命。
刘锦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浑身一凛,忙屈膝跪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刘锦掌心沁出冷汗,方才还存着的几分争胜心思,此刻全被帝王眼底翻涌的戾气压了下去。
刘锦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平日里爱些新鲜玩闹,骨子里却藏着朱家天子特有的狠厉,那是从永乐、宣德一脉传下来的,对逆命者绝不手软的决绝。
张锐轩却未随刘锦下跪,只是微微垂眸,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暴怒的人是听不进别人说话的。
朱厚照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张锐轩,眼底的怒火尚未褪去,语气却带着几分被点燃的决绝:“朕父皇当年就是心慈,才让那些蛀虫钻了空子!如今朕要变法,他们敢拦?敢欺天?朕便让锦衣卫去查,查一个贪腐,斩一个!查十个结党,斩十个!”
朱厚照忽然俯身,一把攥住张锐轩衣领,:“你会帮朕的是吧!”
刘锦闻言跪在地上:“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
“请恕臣无能为力!”张锐轩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冷水锭子,“咚”地砸进暖阁里滚烫的怒火中。
朱厚照攥着张锐轩衣领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戾色瞬间翻涌得更凶,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刘锦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料,偷偷抬眼,见张锐轩仍直挺挺地站着,垂在身侧的手稳稳当当,竟半分惧色都没有,心下不由得咯噔一下——这张大人是疯了?敢在龙颜大怒时说“无能为力”!
张锐轩缓缓抬眸,迎上朱厚照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语气却依旧平稳:“陛下,锦衣卫查贪腐、斩官员,是能解一时之气,却解不了根本之困。”
张锐轩顿了顿,看着朱厚照眼底的怒火稍稍滞了滞,才继续道,“那些官员身后,连着地方的粮税、百姓的生计,更连着朝堂的制衡。今日斩十个,明日或许会冒出来二十个钻空子的人;今日查贪腐,明日他们或许会换个法子欺瞒陛下。”
“你是说朕杀错了?”朱厚照的声音里带着咬牙的力道。
“臣不敢说陛下错,只敢说此举治标不治本。陛下要变法,要的是让朝堂清明、百姓安居,这些都不是杀能解决的问题。人头不是韭菜,杀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这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朱厚照心底某处。
朱厚照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盯着张锐轩看了半晌,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眼底的怒火却渐渐掺了几分茫然——朱厚照只想着不能像父皇那样心慈,没有想过其他的。
刘锦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偷偷用余光瞥着两人,心里把张锐轩骂了千百遍,却又忍不住佩服他的胆子——敢在陛下盛怒时说这些话,这张大人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真的不怕死。
张锐轩见朱厚照的情绪稍有缓和,才微微躬身:“臣并非不愿帮陛下,只是不愿陛下走偏了路。变法需循序渐进,需先理清朝堂脉络,找到贪腐根源,再对症下药。
若是一味靠杀来震慑,只能图一时痛快,却无法长治久安,当年胡亥,杨广的刀不利吗!可是最终还是……”
朱厚照说道:“朕和他们不一样,朕是为了天下万民,是为了天下大治。”
“那胡亥,杨广也不会说是为了自己享乐,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张锐轩毫不客气的还击道。
朱厚照闻言哑然失笑,又没有办法辩驳,只是感觉今天张锐轩这个狗头不一样,以前都是顺着自己,今天怎么敢忤逆,难道是方法真的有问题,只好大叫道:“你这狗头军师,快点说方法,要是没有解决之道,朕就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张锐轩决定讲一个故事,讲后世非常出名的一个野史。“陛下春秋时候中原有一个清国,传国二百五十余年,少年国主艾同治死于疾病,王太后立了艾光绪为国主。
艾光绪每次出行为了赶在王太后前面都不断的催促脚夫前行,看着脚夫和兵卒跑的满头大汗,而哈哈大笑。
而王太后每次都对兵卒嘘寒问暖,冬天下雪必安排御厨送姜汤,还亲自检查宫门卫士的冬装厚不厚实。
陛下,觉得他们两个争权,最后谁能赢?”
朱厚照眉头一拧,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沉声道:“这艾光绪连脚夫兵卒的辛苦都不顾,只图自己争先,王太后倒懂得笼络人心……照此看来,怕是王太后能赢。”
话刚出口,朱厚照突然感觉不对,猛地看向张锐轩,“你这故事里藏着什么名堂?莫不是暗指朕像那艾光绪?”
张锐轩躬身道:“臣不敢暗指陛下,只是想借这故事说个理——治国如驾船,船头的舵要稳,船尾的人也要肯出力。
陛下变法是为了让船行得更稳,可若是只盯着前方的浪,忘了安抚船里的水手,水手们寒了心,再好的舵也难让船顺行。
“如今陛下刚刚执掌乾坤,恩信未立,贸然得罪这些文臣,又得罪军中将士,到时候有人散步谣言,鼓动军士……,陛下如何应对,陛下不如徐徐图之。”
朱厚照憋了瘪嘴:“朕贵为天子,还需和这些臣子妥协?实在是心有不甘!”
张锐轩抬眼时,见朱厚照虽仍带少年意气的倔强,眼底却已没了方才的戾气,便放缓了语气:“陛下说的‘不甘’,是真龙天子的傲气,可治国的‘妥协’,从来不是低头,是把拳头收回来,好更稳地打出去。”
“政治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敌人搞得少少。”
“这是何人之言,朕怎么不知道”
张锐轩心想,我知道,可是也不能告诉你,只好说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天已经放晴了,六部官员开始上朝了,张锐轩偷偷溜出宫,回到家里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