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校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豆腐脑和油条。秦先生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正低头看手机，眉头微皱。
“你怎么又在这儿？”秦先生问。
“约好了八点。”老夫子抬头，“我说请你吃早餐。”
他递过一杯热腾腾的豆腐脑。秦先生接过，杯壁烫手，他换了只手拿。
没过多久，大番薯蹬着一辆旧三轮车从街角拐出来，帽子歪在头上，车筐里塞满了地图和记事本。
“我来了！”他喘着气跳下车，“我都查好了，第一家养老院离这儿两站路，咱们坐公交去？”
“走路吧。”老夫子说，“顺路还能看看沿街的情况。”
三人并排往前走，早市刚收摊，路边还留着些菜叶和水渍。大番薯一边走一边翻包，掏出个小摄像机。
“这可是调研，得留资料。”他说。
秦先生看着他摆弄机器，忍不住问：“真有必要拍吗？”
“当然！”大番薯认真点头，“等回头做汇报要用。”
老夫子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金手指刚才弹出一条提示：【目标区域存在异常信号干扰，来源疑似伪装身份终端】。
他知道，老赵的人已经动了。
养老院大门刷成淡绿色，门口挂着横幅，写着“幸福晚年，从这里开始”。进去之后，走廊干净，地面反光，墙上贴着作息表：六点起床，七点早饭，九点活动，十一点午休。
房间里住着两到三位老人，床铺整齐，窗户开着缝。
一个老头坐在窗边下棋，对面没人，他自己一手执红一手执黑。
老夫子走过去坐下，“您一个人玩？”
“孩子们上班忙。”老头抬眼看了看他，“一周来一次，待不到半小时就走了。”
“那您想他们来吗？”
“想啊。”老头苦笑，“可人家说，交了钱就是买清净，不来打扰才是孝顺。”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附和。
“说得对！现在养儿防不了老，花钱才最靠谱！”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体面，扶着一位白发老太太慢慢走。他大声说着：“我妈住这儿三个月，血压稳定了，睡眠也好了，全靠我们放手不管！”
大番薯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能不管呢？亲人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那人斜他一眼，“你懂什么？老人在家闹心，在外安心，这是现代科学！”
老夫子没理他，转头继续问下棋的老人：“您平时能出去走走吗？”
“每个月两次集体外出，去公园转转。”老头指了指墙上的安排表，“其他时间要申请，还得家属签字。”
老夫子点点头，悄悄打开金手指扫描模式。系统立刻反馈：【环境评分良好，社交互动频率低于基准值68%，情绪活跃度持续低迷】。
他收回手机，对秦先生说：“你看，设施不错，但人活得不热闹。”
秦先生没吭声，盯着那位独自下棋的老人看了很久。
走出房间时，那个“热心家属”还在走廊高谈阔论：“你们要是真为父母好，就别总往这儿跑！天天见反而加重依赖心理！”
老夫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如果连见面都成了负担，那跟断亲有什么区别？”
男人一愣。
老夫子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表，“根据数据统计，每周探望三次以上的老人，认知衰退速度慢41%，抑郁发生率低57%。你说的‘清净’，其实是冷落。”
周围几个路过的护工停下来看热闹。
那人脸色变了变，嘟囔一句“老古董思想”，拉着老太太匆匆走了。
大番薯看得直乐，“你把他怼回去了！”
秦先生却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种数据……我一直以为，只要孩子过得好，老人少操心才是福气。”
“那是旧观念。”老夫子说，“人老了不是废了，他们也需要被需要。”
中午他们在附近小餐馆吃了碗面条。大番薯吃得满头汗，一边擦嘴一边翻地图。
“下午去老年活动中心！”他指着标记，“那儿有书法、跳舞、象棋，啥都有！”
秦先生犹豫了一下，“我去不合适吧？我又不是退休人员。”
“你现在不去，以后怎么知道适不适合？”老夫子夹起一筷子青菜，“先试试看。”
活动中心在一栋老楼二楼，楼梯窄，墙面有些剥落。但一进门就听见音乐声，一群人正在跳交谊舞。
角落里几位老人围坐着画画，另一侧有人打牌、看书。空气里飘着茶味和笑声。
大番薯立刻报名参加太极班，结果动作太猛，差点把前排大妈绊倒。他自己也站不稳，摇晃几下，一屁股坐地上。
全场哄笑。
他爬起来也不恼，挠头嘿嘿笑，“我太紧张了。”
那位被影响的大妈反而拍拍他肩膀，“小伙子有心就行，再来一遍！”
老夫子站在边上，金手指正在记录现场氛围指数：【人均互动次数每小时9.3次，正面情绪占比82%】。
比养老院高出一大截。
他找到一位练书法的老人，递上笔，“这位老师傅，我能请您写个字吗？”
“写啥？”老人抬头。
“静。”
老人蘸墨落纸，一笔一划写下“静”字，力道沉稳。
老夫子转头看向秦先生，“你也来一个？”
秦先生迟疑了一下，接过毛笔。手有点抖，写出的“静”字歪歪扭扭。
可周围人还是鼓起掌来。
“写得好！”有人喊，“这字有劲！”
秦先生脸红了，嘴角却往上扬。
这时，舞池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忽然大声说：“跳这些有啥用？退休了就该躺着享福，折腾越多越累！什么规划未来、学习新东西，纯属浪费时间！”
这话明显冲着他们来的。
大番薯又要反驳，被老夫子拦住。
秦先生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我觉得不对。”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在学校干了三十年调解工作，每天处理矛盾，解决麻烦。有人说我傻，为什么不轻松点过日子？可我要是退一步，问题就不会少一个。”
他指着墙上贴着的课程表，“你们今天学跳舞，明天学画画，后天还能教别人。这不是享福，是活得有劲。要是真图清闲，不如回家睡觉。”
掌声再次响起。
花衬衫男人脸色难看，低头快步离开。
老夫子看着秦先生，眼里有了笑意。
调研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他们走在回程的路上，夕阳照在街边的树冠上，影子拉得很长。
大番薯扛着摄像机包哼歌，嘴里唱的是电视剧主题曲，调都不对。
秦先生走在中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落在前方一家社区公园。
里面有不少老人在遛弯、打拳、带孙子。
“原来还能这样活。”他低声说。
老夫子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记录本合上，塞进背包。
大番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家小店，“哎，那是不是老赵公司招牌？”
两人顺着看去，一间不起眼的门面房挂着广告牌：“智慧养老项目·内部认购启动”。
玻璃门内，一个工作人员正在给几位老人发传单。
老夫子眯起眼。
金手指立刻震动，弹出警告：【检测到高风险话术模板，关键词匹配度92%】。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靠近。
店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手里拿着资料袋，脸上带着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