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还亮着，音乐换成了慢节奏的老歌，有人三三两两开始往门口挪。老夫子靠在椅背上，嘴里那颗糖只剩一点甜渣贴在腮边，他正想把它舔干净，眼角忽然扫到大番薯。
这家伙坐立不安，一会儿抠指甲，一会儿摸后脑勺那三根头发，眼睛却一直往文员那边瞟。文员正低头整理包带，圆框眼镜滑到鼻尖，模样温温柔柔的。
老夫子没动声色，金手指自动弹出一行小字：“目标对象心跳频率上升18%，关注指数达峰值。”
他嘴角一扬，心想：这小子，憋不住了。
起身时，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糖——橙味的，纸皮都皱了。走到大番薯身边，他轻轻拍了下肩膀：“你还等什么？刚才小张都能当众调侃我，你连句话都不敢说？”
大番薯猛地抬头，脸瞬间涨红：“我……我这不是怕……万一她说不……以后报销单谁帮我填啊……”
“报销单？”老夫子冷笑，“你上个月交的那份，错别字比标点符号还多，人家是看你可怜才帮你改的，你以为真是工作认真？”
大番薯愣住，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拿着。”老夫子把糖塞进他手里，“当定情信物。”
“这……这也太小了吧……”大番薯捏着糖，像捧着一块烫手金砖。
“感情又不是煎饼，非得摊大了才香？”老夫子翻白眼，“再磨蹭，人就走了。”
话音刚落，文员已经背好包，朝门口走去。
大番薯一个激灵，腾地站起来，椅子被他撞得往后滑了一尺。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就冲了出去，在过道中间一把拦住文员。
“那个……等等！”
文员转身，眨了眨眼：“有事？”
全场安静了几秒。有人停下脚步，有人假装看手机，其实耳朵竖得比天线还高。
大番薯喉咙滚动了一下，双手紧紧攥着那颗糖，指节发白。
“我……我喜欢你。”他声音发抖，但一字一顿，“像喜欢火锅一样，热辣又持久！”
空气凝固了半秒。
接着，不知谁“噗”了一声，像是气球漏了气。紧接着，笑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大番薯脑袋轰的一声，脸红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子。他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文员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脸颊一点点泛红，耳尖都染上了颜色。
老夫子悄悄退到人群后方，从桌角撕了张打印废纸，拿马克笔写了两个大字——“加油”，然后高高举起，双手用力挥舞。
金手指再次弹出提示：“瞳孔放大率+20%，呼吸节奏紊乱，心率波动符合心动特征。”
他笑了，把纸牌举得更高。
几秒钟后，文员终于抬起头，声音轻得像风吹纸页，却清晰得每个人都听得见：
“我……我也喜欢你。”
全场“嗡”地炸开。
大番薯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真的？！”他声音劈了个叉。
文员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下一秒，大番薯像被电击了似的跳起来，一把将文员抱起，原地转了三圈。文员惊叫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眼镜都歪了。
“哎哎哎！轻点！她包里还有U盘！”有人喊。
“那是你们部门的年终总结！”秦先生从后排探出头，“摔坏了你写一年都补不回来！”
大番薯充耳不闻，转完三圈放下人，咧嘴大笑，额头全是汗：“我……我恋爱了！我真的恋爱了！”
“你先擦擦汗，不然待会儿人家以为你抱的是跑步机。”旁边同事递来一张纸巾。
文员站稳后扶了扶眼镜，脸颊绯红，却没躲开，反而轻轻抓住了大番薯的手。
老夫子走过来，拍拍大番薯肩膀：“这才像话！”
“头儿……”大番薯眼眶有点湿，“我从来没想过……我能……有人愿意……”
“少来这套。”老夫子打断他，“你上周还说要和楼下煎饼摊老板娘合伙创业，人家明明有老公。”
“那是战略试探！”大番薯挺胸，“我在测试自己的魅力边界！”
“那你边界现在归我管了。”文员小声说，随即自己先笑了。
众人哄笑。
老夫子伸手，把两人拉近，抓起他们交叠的手举起来：“市场部今年不仅留住了人，还牵上了红线！明年团建经费申请理由我都想好了——‘员工情感稳定，需加强双人项目培养’！”
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音乐恰好切换成《甜蜜蜜》，旋律轻快，灯光调成暖黄色，像是给整个会场裹上了一层糖霜。
有人带头跳起舞来，动作滑稽，像是在模仿企鹅。很快，更多人加入，围成半圈，笑着推搡着，气氛热闹得像过年。
大番薯拉着文员的手，站在人群边缘，手脚僵硬，不知道该先动哪只脚。
“要不……你领舞？”他小声问。
“你不是说像火锅一样热情吗？”文员笑，“现在怎么冻住了？”
“那是因为……火太大，我怕把你烫着。”大番薯认真道。
文员笑出声，主动迈出一步，带着他慢慢晃动身体。
老夫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翘起。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糖纸，随手一松，纸片打着旋儿飘向地面。
风从门口吹进来，糖纸没落地，又被卷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最后贴在了大番薯的裤腿上。
“哎哟！粘我身上了！”大番薯低头拍打，“这不会是爱情的羁绊吧？”
“是你出汗太多，静电吸附。”文员一本正经，“建议回家洗个澡。”
“我现在就想回家。”大番薯嘿嘿笑，“但我怕一走，梦就醒了。”
“你刚才转我的时候，力气那么大，像是做梦的人吗？”文员反问。
“那倒不像。”大番薯挠头，“更像是练了三天少林功夫。”
“你上次练的是广场舞，还被阿姨们嫌弃节奏感差。”秦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
“那是她们不懂艺术！”大番薯不服，“我那是先锋派肢体表达！”
“表达得保安差点报警。”秦先生冷冷道。
老夫子笑着摇头，正想走过去，忽然看见大番薯偷偷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颗糖——和他给的一模一样。
他一愣：“我不是只给你一颗吗？”
“我藏了一颗备用。”大番薯得意，“万一一开口她跑了，我还能用糖压惊。”
“结果呢？”老夫子问。
“结果不用压惊，得庆祝。”大番薯把糖剥开，塞进文员嘴里，“你尝尝，橙味的，酸中带甜，就像你现在的心情。”
文员咬了一口，眯起眼：“还挺准。”
“我观察人一向精准。”大番薯骄傲地挺起肚子，“头儿教的。”
老夫子哼了一声：“你顶多学了个皮毛。”
“那也是您的光辉照到了我身上。”大番薯一脸真诚，“就像月亮照到土豆上，虽然土豆不发光，但它也变亮了。”
“所以你是大番薯？”老夫子挑眉。
“对啊，接地气嘛。”大番薯笑呵呵，“而且煮熟了特别软，好消化。”
文员扑哧笑出声：“那你现在是生的还是熟的？”
“刚出锅，冒着热气。”大番薯握紧她的手，“你要不要试试温度？”
“油嘴滑舌。”文员低头，却没抽手。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大番薯脸又红了，结巴起来：“这……这不太合适吧……第一次……得选个好地方……比如……公司楼下那家奶茶店……我请你喝芋圆波波……”
“现在拒绝，下次可能就得加钱了。”老夫子悠悠道。
“那我加！”大番薯立刻说，“双倍芋圆！加布丁！加椰果！加珍珠！加……”
“停。”文员笑着按住他嘴巴，“再说下去，我得怀疑你是来推销套餐的。”
全场大笑。
老夫子退后几步，靠在墙边，看着这群吵吵嚷嚷的人。灯光洒下来，照在每张笑脸上，暖得像是能把冬天烤化。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找颗糖压压情绪，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正想放弃，指尖忽然碰到底部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他拿出来展开，上面是大番薯歪歪扭扭的字：
“头儿，谢谢你。我知道你喜欢陈小姐，可她没答应。但我想告诉你——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被人喜欢。这颗糖，我本来想留给你，但后来觉得，你更该尝尝别的味道。”
老夫子盯着纸条看了很久，慢慢折好，放进内袋。
他抬头，正看见大番薯笨拙地带着文员跳舞，踩了人家三次脚，赔了三次笑，却始终没松手。
音乐还在响，笑声不断，灯光依旧明亮。
老夫子嘴角微动，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见。
大番薯突然转头，朝他挥手：“头儿！下回我请你吃火锅！我请客！”
“记得加麻酱。”老夫子点头，“别光顾着涮肉，忘了给人家夹菜。”
“记住了！”大番薯大声应道，转头对文员说：“听见没？领导指示，必须落实！”
文员笑着点头，顺势靠在他肩上。
老夫子望着他们，没再说话。
他的手插回口袋，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窗帘一荡，一片糖纸从桌底飞起，打着旋儿，落在了主持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