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第七响时,山道尽头的尘烟散开。那老者已踏上第一级石阶,白发随风轻扬,手中拂尘一挥,身后六名弟子齐刷刷拔剑出鞘,剑尖斜指地面,阵势不攻而守,隐隐封住四方退路。
林风没动,手里的夺命剑依旧横在身前,目光却从张三丰身上滑向人群后方——张松溪一直藏得极好,混在两名弟子之间,低着头,像是被这钟声压得抬不起脸。可林风知道他在笑。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对方嘴角抽了一下,像刀锋划过冻肉。
上官燕站在他左侧半步,凤血剑仍插在地上,双手搭在剑柄上,指节泛白。她没看张三丰,也没看张松溪,而是盯着那六柄剑的影子。影子落在青石板上,歪斜却不乱,每一道都卡在两块石缝之间,分毫不差。
“这阵法……不是冲我们来的。”她低声说。
林风点头。“是清场。”
话音刚落,第八声钟响滚过山谷,比前七声更沉,仿佛整座山都在应和。空气里残留的血腥气忽然淡了,岩壁上那些干枯的人形痕迹开始剥落,碎成灰末簌簌掉落。连地上的落叶都卷起一圈微旋,像是被无形的手扫过。
张三丰终于站定。
他没穿掌门紫袍,只一身灰白道袍,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漆黑如夜,纹路似水波流转。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缓缓将视线移向莫声谷。
两人对视片刻。
莫声谷拄着铁杖,没跪,也没说话,只是把左脚往前挪了半寸,让阳光照在脸上。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光下显得格外平静。
第九声钟响。
张三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贴着耳根响起:“松溪。”
张松溪猛地一颤。
“三十年了。”张三丰看着他,“你还记得入门那天,我说过什么?”
张松溪慢慢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却红得异样,像是涂了胭脂。“师父说的是……武当以正立身,不可妄动杀念。”
“你还记得?”张三丰轻轻点头,“那你现在做什么?”
“我在清理门户。”张松溪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莫声谷私藏禁物,意图谋反;宋远桥失职多年,纵容邪祟;还有这外人——”他指向林风,“擅闯禁地,勾结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第十声钟响。
张三丰没回应,只是抬起手,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他腰间的剑自行出鞘三寸。
一道清光自剑身溢出,如晨雾初散,无声蔓延。所过之处,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红丝,像是被人用血画出的符线,此刻正迅速蒸发。林风察觉体内某处隐痛骤然消失——那是之前双修时残留的一丝毒劲,竟被这剑意悄然化去。
【检测到高阶正道剑意,融合点+5】
系统提示刚闪完,第十一声钟响已至。
张松溪的脸色变了。他低头看向自己手掌,掌心纹路竟渗出细小血珠,一粒粒浮在皮肤表面,像要往外爬。
“你练血魔功,吸食死人气血,借毒控人神志。”张三丰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你以为瞒得住我?”
“我没有!”张松溪吼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却被身后弟子挡住去路。
“你每月初七去药庐取‘安神散’,实则调换药材;你借巡查之名,在后山埋设血引桩;你甚至……”张三丰顿了顿,“用同门做试验,炼制能操控心智的毒粉。”
林风心头一震。难怪那毒粉能传念显形,原来根本不是简单的药物,而是活体蛊虫与精神烙印的结合。
张松溪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起。“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废话!”他突然暴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他双掌猛然合十,再分开时,掌心已凝出一团暗红气团,如同心脏般跳动。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扑张三丰面门,双掌狠狠拍下!
林风瞳孔一缩——这一招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吞噬生机的阴冷劲力,分明是血魔功的极致爆发。
可张三丰没动。
就在双掌即将触到他头顶的刹那,一层半透明的气罩自他周身浮现,呈阴阳双鱼状缓缓旋转。张松溪双掌击中罩面,如同撞上铜墙铁壁,反震之力让他整条手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右侧石壁,碎石纷飞。
林风立刻跃出,夺命剑横在其颈侧。“别动。”
上官燕紧随其后,凤血剑尖点在他胸口三处要穴,封住经脉运转。她皱了皱眉:“心跳不对劲,太快了,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莫声谷拄杖走近,低头看着嵌在石壁里的张松溪,声音低沉:“你练功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反过来吃你?”
张松溪咧嘴一笑,嘴角裂开,流出黑血。“吃我?哈哈哈……它早就是我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你们以为……我是主?不,它是主。我只是……它的壳。”
第十二声钟响。
余音未绝,张松溪胸口忽然剧烈起伏,皮肤下鼓起一块凸起,像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外顶。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脖颈青筋暴涨,双眼翻白。
林风迅速后撤一步,剑尖仍不离其身。“这家伙要变。”
上官燕退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能救吗?”
“不知道。”林风盯着那起伏的胸口,“但肯定不能再让他开口。”
张三丰缓步上前,真武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清亮如秋水,映着天光竟无一丝倒影。他将剑尖轻点地面,一圈涟漪般的气劲扩散开来,张松溪身体顿时僵住,连颤抖都停了下来。
“封住了。”俞莲舟不知何时已站到林风另一侧,佩剑归鞘,神情凝重,“但这只是暂时压制。”
宋远桥这时才缓缓跪下,额头抵地,声音哽咽:“弟子……愧对师门。”
张三丰看了他一眼,轻叹:“你也是受害者。起来吧。”
宋远桥没动,仍在叩首。
林风却注意到,张三丰握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忌惮。这位百岁老人,面对一个垂死长老,竟仍有防备。
“师父……”俞莲舟上前半步,“接下来如何处置?”
张三丰沉默片刻,才道:“押回静室,封锁三日。若他能清醒,便按门规处置;若不能……”他顿了顿,“焚。”
莫声谷点头:“该如此。”
就在这时,张松溪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是在笑,又像是窒息前的抽搐。他的胸口鼓包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左肩位置,皮肤几乎要被撑破。
林风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截剑穗残片,凑近细看。丝线断裂处,有一圈极细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某种虫卵留下的痕迹。
“这毒……是不是活的?”他抬头问莫声谷。
莫声谷眯起眼,还没回答,张松溪突然睁开了眼。
那不是人的眼睛。
瞳孔全黑,没有眼白,像两口深井。
他嘴角咧到耳根,声音却不再是自己的:“老家伙……你以为一把剑就能镇住它?它醒了……它们都醒了……”
话音未落,他肩头皮肤“嗤”地一声裂开,一条赤红如血的细虫钻了出来,通体透明,腹中可见流动的黑血。它在空中扭动一瞬,随即弹射而出,目标竟是张三丰咽喉!
林风反应最快,夺命剑横扫而出,将那虫斩成两截。断虫落地,竟还不死,两截身子各自扭动,喷出腥臭黏液。
张三丰拂尘轻扬,一道劲风扫过,残虫化为灰烬。
全场寂静。
林风喘着气,看着地上那摊黑灰,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这不是毒,是寄生。张松溪不是修炼走火入魔,他是被这些东西一点点吃了,然后顶替。
“所以……”上官燕声音发紧,“不止他一个?”
没人回答。
张三丰缓缓收剑入鞘,钟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山谷恢复安静,连风都停了。
他转身看向林风,目光如古井深潭:“你手里的钥匙,能打开什么?”
林风握紧铜钥,感觉到它正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