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黑森林特有的湿腐气息，掠过那已然化为巨大凹陷的遗迹废墟，扬起阵阵尘土，仿佛在为那埋葬于地底的万古秘辛，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哪吒与杨戬立于废墟边缘，身后是沉寂的死亡，身前是迷雾重重的未来。两人衣衫皆有些狼狈，哪吒更是面色苍白，气息微乱，硬抗那雷霆神将虚影一击，虽有杨戬破去节点削弱其威，又仗着三昧真火本源霸道，依旧受了不轻的内腑震荡。
然而，肉身的创伤远不及心灵所承受的冲击。核心殿堂中那具坐化的洪荒修士骸骨，那几枚残破玉简传递的零碎信息，尤其是那庞大精密、指向归途却又残破不堪的远古传送阵，如同一个个沉重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两人的神魂深处。
“虚空神石……远古传送阵……此界神明，不死不休……”哪吒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眸光锐利如刀，切割着眼前沉郁的空气，“二哥，看来你我兄弟想回洪荒，不仅要修复那阵法，更要先过了此界所谓‘神明’这一关。”
杨戬负手而立，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额间那道竖痕，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转着冰寒的金芒。“阻道者，杀无赦。”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洪荒司法天神的杀伐果决，并未因时空转换而有丝毫改变。
“话虽如此，但眼下还需从长计议。”哪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扫过四周，“教廷大军压境在即，黑水伯爵虎视眈眈，王室态度暧昧。当务之急，是稳住北境根基，渡过眼前这场劫难。否则，一切皆为空谈。”
杨戬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他虽傲视此界众生，但也知大势不可逆，蝼蚁聚沙亦能成塔的道理。如今他们实力未复，龙焰领便是最重要的根基。
“遗迹虽塌，但外围那些壁画，或还残留些许。”杨戬忽然开口，天眼金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的废墟边缘。核心殿堂崩塌，但外围通道与那圆形广场，或许并未完全损毁。
哪吒闻言，精神一振：“不错！那壁画记载的上古之战，关乎此界根源与吾等洪荒来客的宿怨，若能多解读几分，或能窥得那些神明的一些根脚与弱点！”
两人当即绕着巨大的废墟凹陷搜寻起来。果然，在靠近原先圆形广场方位的边缘，几段残破的通道与部分广场结构并未完全被掩埋，那些镌刻着壁画的青灰色墙壁，虽布满裂痕，甚至部分坍塌，但仍有不少画面得以保存。
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壁画残段，仔细观摩。这一段壁画，描绘的正是那场毁天灭地大战的某个局部特写。
画面中央，是一尊本土神明的形象。祂并非人形，而是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由纯粹圣光与无数哀嚎灵魂碎片凝聚而成的可怖存在，无数闪烁着符文锁链自其体内伸出，缠绕、束缚着那些灵魂，汲取着它们的信仰与恐惧。其威势滔天，仿佛是整个光明天地的化身，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与不协调感。
而与这尊神明对峙的，并非星舟，而是一位脚踏祥云、身周有九龙虚影盘旋环绕的洪荒大能！那大能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但其手中托着一方古朴大印，大印之上，地水火风四大先天元素之力流转不息，演化出混沌初开、镇压诸天的无上意境！
“这是……洪荒大能，以先天灵宝对抗此界古神？”哪吒瞳孔微缩，那方大印的气息，虽隔着壁画，依旧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敬畏。
壁画的下半部分，则是那方大印轰然砸落，与那团圣光怪物猛烈碰撞的景象。没有声音，却能从那扭曲崩裂的线条与四散飞溅的光暗碎片中，感受到当时的惨烈与恐怖。圣光怪物被砸得形体溃散，哀嚎的灵魂碎片如同暴雨般洒落，而那方大印也光芒黯淡，其上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看那里！”杨戬忽然指向壁画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那里描绘着几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似乎是那洪荒大能的随从或弟子，他们并未参与核心战斗，而是在战场边缘，匆忙地……收集着什么？他们手中持着特殊的法器，正在将那些从圣光怪物体内崩散出来的、最为璀璨纯净的圣光结晶，以及一些散发着空间波动的奇异碎片，迅速收敛起来。
“他们在收集战利品？那些结晶和碎片是……”哪吒凝神细看。
杨戬天眼金光聚焦于那些被收集的物体之上，沉吟道：“那些圣光结晶，蕴含极其精纯的光明本源之力，虽被此界法则侵染，但本质极高。而那些空间碎片……气息与那传送阵核心所需的‘虚空神石’颇为相似，但更为狂暴、不稳定。”
哪吒心中猛地一跳：“难道……‘虚空神石’，便是源自这些被击杀的古神？或者说，是祂们神格、神国崩碎后形成的空间本源结晶？”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若真如此，那想要集齐修复传送阵所需的“虚空神石”，岂不是要与如今此界残存的神明，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猎杀？这简直是虎口拔牙，不，是屠神证道！
继续查看其他残破壁画。另一幅保存稍好的壁画，则描绘了大战之后的情景。残破的星舟在无尽虚空中漂流，幸存下来的洪荒来客们聚集在一艘最为庞大的、形如青铜巨舰的星舟内部，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他们的神情大多凝重、疲惫，甚至带着悲怆。而在星舟之外，隐约可见此界那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位面壁垒，以及壁垒之外，那无尽幽暗的星空深处，似乎有更多、更恐怖的阴影在窥伺、在游弋。
“看来，当年那场大战，洪荒来客们撤离得也并不轻松，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此界反击。”哪吒沉声道。
最后一幅能勉强辨认的壁画，则显得有些诡异。它并非描绘宏大的战争场面，而是一个幽暗的、仿佛位于地底深处的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如同心脏般的黑暗肉团，肉团表面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血管状触须，连接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各种种族的尸体！而在祭坛周围，跪拜着一些身形扭曲、散发着堕落与疯狂气息的生物，它们似乎在向那黑暗肉团献祭，并从中获取扭曲的力量。
“这是……？”哪吒皱眉，这画面与之前光明与洪荒碰撞的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污秽与邪恶。
“或许，此界并非铁板一块。”杨戬目光冰冷，“有光明，便有黑暗。有秩序之神，便有混乱邪神。这壁画所绘，恐怕是另一股隐藏在此界阴影中的力量。”
这些破碎的壁画，如同散落的拼图，虽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却足以让哪吒和杨戬对此界的复杂性与危险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神明并非唯一敌人，隐藏在暗处的邪神，未知的星空威胁，以及那场大战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缘由，都如同重重迷雾，笼罩在前路之上。
“信息虽不全，但已足够警示。”哪吒收回目光，语气坚定，“前路艰险，唯有一路横推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到集齐神石，重启阵法，回归洪荒！”
“正该如此。”杨戬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冲霄的战意，却已然引动周遭气流。
不再停留，两人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化作流光，向着黑鸦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来时为探秘，心中尚有几分未知与好奇。归时心潮澎湃，肩头却已压上了关乎生死存亡与归途希望的千钧重担。
黑鸦堡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然而，离得越近，两人敏锐的灵觉便越是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与压抑气氛。
城堡上空，龙焰战旗依旧飘扬，但巡逻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且个个神情紧绷，甲胄齐全。城墙之上，那些由莫德大师督造、尚未完全部署的新型魔导弩炮，已然掀开了炮衣，黑沉沉的炮口指向远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看来，我们不在的这几日，家里也不太平。”哪吒眼神一冷，与杨戬对视一眼，速度再增三分，如同两道陨星，径直落入黑鸦堡统帅府的内院之中。
两人身形刚刚落地，早已得到消息、在此焦急等待的纳尔森便立刻迎了上来。他见到哪吒气息不稳、衣衫破损，顿时大惊：“统帅！您受伤了？！杨戬大人，你们……”
“无妨，皮肉之伤。”哪吒摆手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我们离开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堡内戒备如此森严？”
纳尔森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咬牙道：“统帅，您和杨戬大人刚走不到两日，那黑水伯爵便按捺不住了！他联合了周边三个同样对您不满的小贵族，以‘清剿边境兽人残余’为名，陈兵五千于我龙焰领南部边界，不断挑衅！三日前，更有一支百人规模的黑水骑兵，伪装成盗匪，突袭了我们在南境的一个矿场，杀害了十几名矿工和守卫！”
“什么？！”哪吒眼中怒火瞬间升腾，“黑水老狗，他安敢如此！”
“属下当时欲率兵反击，但考虑到统帅您不在，王国态度不明，且教廷大军动向未卜，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故而命边境守军严防死守，暂未与其大规模冲突，但摩擦不断，伤亡已近百人！”纳尔森语气愤懑，“而且，据潜伏在王都的密探回报，二王子卡尔对此事态度暧昧，甚至有意无意地阻挠王国方面下达调停命令！辉耀城内，针对您的流言更是愈演愈烈，说您‘拥兵自重’、‘纵容部下挑衅邻邦’、‘意图分裂北境’！”
“好！好一个黑水伯爵！好一个二王子！”哪吒气极反笑，周身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使得院内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找死了！”
杨戬立于一旁，眼神冰寒，并未言语，但那无声的杀意，却比哪吒的怒火更加令人胆寒。
“统帅，如今您和杨戬大人归来，我们是否……”纳尔森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战意，做了一个挥砍的手势。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统帅一声令下。
哪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点兵杀向黑水伯爵领的冲动。他目光扫过院内肃立的亲卫，又望向城堡外那隐约传来的操练之声，脑海中飞速权衡。
黑水伯爵不过是疥癣之疾，其背后站着的是教廷与王室中的敌对势力。此时若大动干戈，正中他们下怀，不仅可能引来王国干涉，更会提前引爆与教廷的全面战争。龙焰军团虽强，但尚未做好万全准备，魔械装备未能全面列装，北境联盟也未彻底巩固。
但，若一味忍让，不仅助长敌人气焰，更会寒了麾下将士与领民之心！
“纳尔森。”哪吒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命令！”
“第一，龙焰军团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休假取消，斥候全部撒出去，我要时刻掌握黑水伯爵领及其盟友的一切动向，尤其是他们与教廷的联系！”
“第二，以我的名义，向北境所有贵族、部落首领发出最后通牒，限期三日，明确表态是否加入‘北境联盟’，共抗外侮！逾期不至或态度暧昧者，视为敌人！”
“第三，命令莫德大师，魔械研发所与所有工坊，日夜赶工，优先生产守城器械与破甲武器！”
“第四，”哪吒眼中寒光一闪，“将黑水骑兵袭击矿场、杀害我领民之事，详细记录，绘制成图，连同那些阵亡将士与矿工的遗物，给我送到王都！不是送给国王，而是直接送到伊丽莎白公主殿下手中！同时，将副本广为散发，让整个王国都看看，黑水伯爵是如何‘保境安民’的！”
纳尔森闻言，眼睛一亮：“统帅高明！此举既揭露黑水伯爵暴行，占据道义高地，又将压力给到了公主殿下和王室中的支持者！”
“至于黑水伯爵那边……”哪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不是喜欢搞小动作吗？那就陪他玩玩！纳尔森，挑选军中好手，组成‘猎杀小队’，由你亲自指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我深入黑水伯爵领，专杀他的巡逻队、征税官，焚其粮草，毁其矿场！记住，手脚干净点，全部伪装成‘兽人残部’或‘山贼流寇’所为！我要让他寝食难安，焦头烂额！”
“是！末将领命！”纳尔森兴奋地抱拳，他最喜欢这种任务了。
“另外，”哪吒补充道，“派人去接触一下血狼部落和石爪部落，告诉他们，我需要更多的魔兽材料与稀有矿石，价格可以再提三成！但要快！同时，暗示他们，若黑水伯爵倒了，他们之前被侵占的草场，或许有机会拿回来。”
“明白！”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龙焰领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表面的浮华与奢靡依旧是最好的伪装，但暗地里，钢铁的洪流与复仇的火焰，已然开始凝聚。
哪吒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杨戬：“二哥，看来咱们想安静地寻找‘虚空神石’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便先拿这黑水伯爵和他背后的魑魅魍魉，来祭旗吧！”
杨戬微微颔首，目光仿佛已穿透层层虚空，看到了南方那蠢蠢欲动的敌军，语气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凛冽：
“可。便以此界蝼蚁之血，先温养你我的兵锋。”
风暴，已至门前。而这一次，龙焰领不再选择隐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