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团的覆灭与匪首头颅的高悬,如同在北境这片沉寂已久的冻土上炸响了一道撼动灵魂的惊雷。其带来的影响,远不止是让黑鸦堡的领民们睡上了几个月来第一个安稳觉那般简单。一种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名为“希望”与“敬畏”的东西,开始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滋生、蔓延。
城堡大门外那根悬挂着狰狞头颅的木杆,成了黑鸦堡新生权威最直观、最血腥,也最有效的象征。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领民远远驻足,眼神复杂地看上一眼,然后默默离开,去往杰克那愈发忙碌的招募点登记,或是拿起工具,参与到城堡的修补、土地的平整工作中去。一种久违的、名为“秩序”的框架,正在废墟与绝望的基座上,被艰难地搭建起来。
而这一切的底气,除了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少年伯爵之外,更来源于城堡校场上,那支正在发生着脱胎换骨般变化的武装力量。
校场之上,寒风依旧凛冽,但气氛已然截然不同。
纳尔森依旧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点将台上,但他的角色,已经从最初那个需要靠吼骂和蛮力来纠正队列的“监工”,逐渐转变为负责整体纪律、鼓舞士气的“政委”。真正主导这场变革的,是那个抱着黑铁棍、如同冰冷雕像般站在校场角落,仅用一只独眼扫视全场的男人——二郎。
起初,当纳尔森宣布,接下来的具体操练将由这位沉默寡言的“二郎先生”负责时,那些新老掺杂的卫兵们,心中是充满了疑虑甚至是不服的。他们敬畏纳尔森队长的力量和直率,但对于这个几乎从不说话、像个影子似的独眼男人,除了知道他跟着伯爵大人一起出去一夜就灭了血狼团(具体过程被严格保密,外界只知结果)之外,并无太多直观感受。
然而,这种疑虑和不忿,在二郎开始“练兵”的第一天,就被彻底碾碎了。
他没有纳尔森那样洪亮的嗓门,甚至很少开口说话。他的指令,往往只有一个词,或者一个简单的手势。
“列阵。”
声音嘶哑,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士兵们起初还有些散漫,动作迟缓。二郎没有斥责,他只是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抱着黑铁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队列之中。他没有动用棍子,只是用那快如鬼魅的身法,如同穿梭在羊群中的牧羊犬,手指或点,或拨,或按。
“咔嚓!”一个士兵因为站姿不正,被他一指按在肩胛骨上,力道透骨,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瞬间挺直了腰板。
“嘭!”另一个士兵步伐混乱,被他用脚背轻轻一勾,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灰头土脸。
“这里,发力。”他偶尔会在一个士兵出矛动作错误时,用一根手指抵住其手腕某个位置,一股微弱却精准的力道透入,让那士兵瞬间明白了正确的发力方式,矛尖刺出的破空声都凌厉了几分。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精准、高效、冷酷。每一次出手,都直指问题核心,带来的不是重伤,却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对身体掌控力的绝对碾压。他不需要言语,他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和那双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独眼,本身就是最有效的命令和威慑。
仅仅半天,所有士兵,包括那几个原本还有些桀骜的老兵油子,看向二郎的眼神都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疑虑或不忿,而是混合了恐惧、敬畏,以及一丝……对于绝对力量的狂热崇拜!
在这种高压与精准指导并存的模式下,训练的进度快得惊人。
二郎并未传授什么高深的斗气法门或复杂的武技。他专注于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东西——纪律、体能、协同,以及一种迥异于此界传统战阵的……“阵型”。
他摒弃了此界军队常见的、依赖个人勇武和小队各自为战的松散模式。他开始训练士兵们如何作为一个整体移动。
“盾!”
随着他一个简单的手势,前排的盾牌手必须如同一个人般,同时踏前一步,将厚重的包铁木盾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盾牌边缘紧密相连,瞬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移动城墙。
“矛!”
第二排的长矛手透过盾牌的缝隙,将长达三米的长矛齐刷刷地刺出,矛尖闪烁着寒光,如同钢铁荆棘,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惨烈气势。
“进!”
整个方阵,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钢铁怪兽,保持着严密的阵型,踏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缓缓向前推进。每一步落下,都大地微颤,气势惊人。
“转!”
方阵在他的手势指挥下,如同一个整体,灵活地变换方向,侧翼的士兵迅速补位,始终保持阵型的完整与攻击面的朝向。
这并非此界已知的任何一种战阵。它更简洁,更高效,更强调集体的力量与绝对的服从。士兵们个体或许依旧弱小,但当他们凝聚在这个古怪的阵型中,听从统一的号令行动时,竟然隐隐散发出一种连纳尔森都感到心惊的、铁血肃杀的气势!
“嘿,有点意思。”悟空的声音在哪吒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品评,“这小子有点门道,这阵势……虽然粗糙,但暗合军阵杀伐之理,摒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追求最简单直接的杀戮效率。倒是和俺老孙当年在花果山操练孩儿们时,有那么几分神似,虽然还差得远。”
哪吒站在校场边缘的高处,平静地注视着下方。他能看到,在二郎那近乎残酷的操练下,这些原本麻木、怯懦的士兵,眼神正在变得锐利,动作正在变得果断,彼此间的配合也越发默契。那一股微弱却凝聚的军阵煞气,正在悄然成形。
“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哪吒在心中回应道,“战斗,已经成了他的本能。这套东西,与其说是他教的,不如说是他将自己的战斗本能,拆解、简化后,强行灌输给了这些士兵。”
除了阵型,二郎对于士兵的个人要求也极其严苛。负重越野、极限体能、抗击打训练……每一项都挑战着士兵们的生理极限。他亲自示范,用他那非人的身体素质,告诉这些士兵,什么叫做“可能”。
少年雷克斯,无疑是所有士兵中最拼命的一个。他的身体还远未长成,力量也远逊于成年人,但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连二郎那冰冷的独眼中,都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纳尔森按照哪吒的吩咐,将哪吒简化改良后的一套基础炼体术也传授给了他,这套法门虽然粗浅,却直指肉身力量的根本,配合着地狱般的训练和相对充足的伙食(得益于精灵带来的粮食和杰克采购的物资),雷克斯的进步速度,堪称恐怖。
这一日,例行操练间隙,杰克兴冲冲地跑来汇报工作,正好看到校场上那如同钢铁磨盘般缓缓转动、杀气腾腾的方阵,惊得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的个乖乖……”杰克咂舌道,“这才几天?这帮家伙……还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群连路都走不齐的软脚虾吗?这气势……我看着都发毛!”
纳尔森与有荣焉地咧嘴笑道:“嘿嘿,那是!二郎兄弟练兵,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就是太狠了点,每天都有好几个累趴下抬走的。”
“狠点好!狠点才能活下来!”杰克深以为然,随即压低声音,兴奋地对哪吒道:“队长,好消息!悬赏令和咱们的待遇传出去后,效果显着!这几天,从周边领地甚至更远地方涌来的流民,已经超过五百户了!里面有不少青壮,都嚷嚷着要加入卫队!照这个速度,咱们很快就能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哪吒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校场上:“甄别清楚,背景不清、心术不正者,一律不要。优先招募有家室的,踏实肯干的。”
“明白!”杰克应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北方,“就是……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剿匪、招募,动静不小。北边那些绿皮畜生,还有西边秃鹫帮那帮杂碎,恐怕不会坐视不管啊。”
“他们不来,我也会去找他们。”哪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正好,给新兵们见见血。”
就在这时,校场上的训练暂告一段落。士兵们得以短暂休息,一个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但眼神却不再麻木,而是充满了疲惫却又亢奋的光芒。
二郎抱着棍子,走到哪吒面前,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
哪吒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你觉得,他们还需要多久,才能上战场?”
二郎独眼扫过那些瘫倒的士兵,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十天。”
“见血之后呢?”
“可战。”
言简意赅,却充满了自信。
哪吒笑了笑,目光越过校场,投向城堡之外那广袤而荒凉的土地,投向更远处隐约传来开凿声的矿洞方向。
矿洞的清理工作,在艾琳的自然魔法辅助和几名胆大老矿工的带领下,也已经初步展开,盘踞的低等魔物被逐渐清除,优质的铁矿脉露出了它黝黑的肌肤。
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艰难却坚定地推进着。
一支初具雏形的铁军,正在血与火的锤炼中,悄然成型。
而这支军队磨砺出的第一道锋芒,将指向何方,已然不言而喻。
北境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刺骨,也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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