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翠竹苑内的血腥气终于被晨风吹散了些许，但那种无形的肃杀氛围却并未完全消退。
纳尔森顶着一对黑眼圈，和同样一夜未眠、却依旧精神抖擞的二郎，将最后一点清理痕迹的泥土压实。小薇则早早起来，熬制了一锅安神静气的药茶，虽然小手还有些发抖，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经历连续两夜的暗杀风波，这个原本怯懦的小丫头，似乎也被磨砺出了一丝韧性。
哪吒坐在石桌旁，面前摆放着几件从杀手身上搜刮来的物品：那枚造型奇特、散发着阴暗神力气息的毒囊，几把淬有诡异幽蓝色毒药的匕首，以及他临摹下来的那个“扭曲锁链眼球”的纹身图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神识仔细分析着毒囊和匕首上的能量残留。
“这种阴暗的神力…带着腐朽、堕落和一丝疯狂掠夺的味道…有点像洪荒时那些旁门左道祭祀的邪神，但又有些不同，更…杂乱和虚伪。”哪吒沉吟着，“打造匕首的手法，带着明显的军队制式风格，虽然刻意做旧和修改，但一些细节习惯改不掉。”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纹身图案上。
“被锁链束缚的眼睛…象征着监视？禁锢？还是某种被控制的‘真实’？”
这些线索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玩味的可能性。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装备精良（尽管试图伪装），且使用的毒药和隐匿术都带有非官方的阴暗色彩。他们不像是一般的贵族私兵或者地下帮派能培养出来的，更像是一支…经过严格军事化训练，却又信奉着某种邪神、专门从事脏活的黑手套部队。
而在王都，有能力、也有动机同时调动军方背景力量和这种阴暗邪教力量的…
哪吒想到了罗伯特公爵。财务大臣确实有权势，调动部分军方资源或许可能，但与邪神信徒勾结？风险太大，不像那个老狐狸的风格。
他又想到了光明教廷。那些神棍表面光明，背地里搞些龌龊勾当太正常了，而且他们有动机——自己可是“拒绝”了法圣，还可能拥有“光明神眷”体质，对教廷来说既是威胁也是诱惑。但教廷与军方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融洽。
还有…王室。
那位看似公正、实则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的伊丽莎白公主…那位一直表现温和、却深藏不露的三王子安德烈…以及那位始终未曾露面的国王…
王室的内部斗争，历来是最肮脏和最血腥的。借助甚至掌控一部分黑暗力量来清除异己，太常见了。
“有点意思。”哪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这王都的浑水，是王室自己先搅起来的。”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两批杀手，绝非罗伯特公爵能单独派出的。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势力介入，很可能是王室中的某一派，借罗伯特公爵由头，或者与他达成了某种交易，想要趁机除掉自己这个“变数”。
自己展现出的天赋和不受控，显然让某些人感到了不安。
“老大，这些东西…”纳尔森看着桌上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有些担忧。
“收起来，都是证据。”哪吒将东西推给他，“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该去上课了。”
“啊？还去上课？”纳尔森一愣，经过这么刺激的两晚，他以为老大至少会在家休息一天，或者…直接打上门去？
“不然呢？”哪吒瞥了他一眼，“难道因为几只老鼠半夜敲门，就不过日子了？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上课。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怕死的敢来。”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无所畏惧。
纳尔森闻言，心中的紧张和担忧也消散了不少，用力点头：“是！老大！”
三人像往常一样来到学院。
一路上，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变得更加复杂和忌惮。昨晚公爵府宴会和后续翠竹苑的动静（虽然清理得快，但那么浓的血腥味和短暂的能量爆发不可能完全瞒住附近的人），显然已经以各种版本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特等班的学生们看到哪吒进来，眼神都有些闪烁，连卡尔那一伙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哪吒的凶名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一招哥”那么简单了，更是增添了“当众羞辱财务大臣”、“疑似夜间反杀大量刺客”的恐怖传闻。
三王子安德烈看到哪吒，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还主动点头示意，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精灵公主莉亚则微微蹙眉，她似乎敏锐地感觉到哪吒身上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和…某种令人不安的阴暗能量残余？她看向哪吒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课程照常进行。文化课上，导师讲到了斯托瑞姆王国的历史，尤其是关于当前国王陛下——劳勃·斯托瑞姆的丰功伟绩，以及王室几位继承人的优秀。
“…国王陛下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大王子殿下骁勇善战，驻守边疆；二公主殿下（即伊丽莎白公主）聪慧果决，协助处理政务；三王子殿下温和仁爱，深受贵族爱戴…王室和睦，实乃王国之福…”
导师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台下学生们大多听得认真，尤其是那些贵族子弟，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
唯有哪吒，听得直打哈欠，甚至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和睦？怕是和睦到恨不得互相捅刀子的那种和睦吧？”
坐在他旁边的纳尔森吓得差点去捂他的嘴：“老大！慎言啊！”
哪吒撇撇嘴，不再多说，但心中已然明了。这王室的斗争，恐怕远比表面看起来激烈。大王子手握军权，远离权力中心；二公主看似受国王器重，处理政务，但女子继位在斯托瑞姆历史上并非没有，却阻力极大；三王子看似低调温和，却在贵族中经营名声…这潭水，浑得很呐。
下课间隙，哪吒正琢磨着是去炼金工坊再改进一下“破影镜”，还是去找个地方晒太阳，一位穿着宫廷侍女服饰、气质沉稳的少女却悄然来到了他面前，行了一礼。
“龙焰少爷，公主殿下有请，想与您单独一叙。”侍女的声音很低，却清晰无误。
纳尔森顿时又紧张起来。伊丽莎白公主？她找老大干什么？
哪吒挑了挑眉，倒是没太多意外。这位公主殿下，终于要主动摊牌了吗？
“带路。”
他让纳尔森和二郎在原地等待，自己跟着那名侍女，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学院内一处环境优雅、僻静无人的小花园。
伊丽莎白公主正独自坐在一个白色的凉亭下，面前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天蓝色裙装，少了几分宫廷的华丽，多了几分学院少女的清新，但那股清冷高贵的气质依旧不变。
看到哪吒到来，她挥退了侍女。
凉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公主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亲自执壶，为哪吒斟了一杯红茶，动作优雅流畅，“尝尝，这是南方精灵族进贡的‘月光红茶’，能宁心安神。”
哪吒也不客气，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评道：“还行，就是味道淡了点，不如麦酒得劲。”
公主执壶的手微微一顿，似乎被他的评价噎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自己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抬起那双碧蓝色的眼眸，看向哪吒。
“龙焰同学，昨晚…休息得可好？”她看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
哪吒放下茶杯，迎着她的目光，懒洋洋地道：“托公主殿下的福，忙活了大半夜，打死了十几只不开眼的老鼠，刚补完觉。”
他这话说得直接无比，毫不掩饰。
伊丽莎白公主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波动，显然没想到哪吒如此直白地承认了，而且语气如此…平淡。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王都近来确实不太平，阴影中的老鼠也多了起来。龙焰同学身手不凡，自然无惧，但也需小心，有些老鼠，是带着剧毒的，甚至可能…来自某些意想不到的角落。”
她在暗示。
哪吒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公主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公主殿下叫我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小心老鼠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个人，不喜欢猜谜语。”
伊丽莎白公主与他对视着，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他的真实想法。片刻后，她轻轻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清晰：
“好，既然龙焰同学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圈子。”
“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应该已经看出，王都的局势，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某些人，为了权力和欲望，已经开始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勾结黑暗，引狼入室。”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忧虑。
“我找你来，是想确认一件事。”公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以及你背后的力量，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究竟站在哪一边？”
哪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公主殿下又站在哪一边？国王陛下？还是…你自己？”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直指核心！
伊丽莎白公主瞳孔微微一缩，深深地看着哪吒，良久，她才缓缓道：“我站在王国利益这一边，站在光明与秩序这一边。任何试图破坏王国稳定、将斯托瑞姆拖入深渊的人和势力，都是我的敌人。”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却也表明了她的立场——维护现有王国的秩序，反对一切颠覆性力量。
哪吒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这个答案。他靠回椅背，懒洋洋地道：“我哪边都不站。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
公主微微蹙眉。
“不过嘛…”哪吒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我这人比较讨厌麻烦，更讨厌那些躲在阴沟里放冷箭的老鼠。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更不痛快。”
“所以，公主殿下暂时可以放心。至少目前为止，我看那些老鼠背后的主子，比看你更不顺眼一点。”
这话说得嚣张无比，但却让伊丽莎白公主紧绷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这至少表明，哪吒短期内不会成为她的敌人，甚至…可能成为一把对付那些“老鼠”的利刃。
“我明白了。”公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她再次端起茶杯：“那么，以茶代酒，祝龙焰同学在学院生活…愉快。”
“愉快谈不上，少点苍蝇就行。”哪吒也端起茶杯，跟她碰了一下。
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暂时的、脆弱的默契。
离开小花园，哪吒回头看了一眼凉亭中那个依旧坐得笔直的身影，笑了笑。
“王室斗争…光明与黑暗…真是老套的戏码。”
“不过，既然戏台都搭好了，小爷我不上去唱一出，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卖力表演的老鼠？”
他晃了晃脑袋，向着炼金工坊走去。
“还得再多做几个‘破影镜’…顺便，搞点更大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