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城堡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蓝晶城的夜色中沉默。走廊外的魔法壁灯光芒变得愈发朦胧，为冰冷的石壁镀上一层暧昧的昏黄。窗外的虫鸣也稀疏下去，万籁俱寂，只有风偶尔掠过塔楼尖顶，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哪吒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尽管这具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肌肉酸痛，骨骼像是生锈的齿轮般发出抗议，但他依旧强行支撑着。
《混沌青莲圣法》的基础法门在他心间反复流转。
那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混沌本源之气，在他的全力引导下，如同最顽强的工兵，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在那荒芜死寂、荆棘遍布的经脉网络中，开拓出一条细微的通路。
痛苦从未停止。
每一次运转，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在体内缓缓拖动，灼烧着脆弱不堪的经脉壁，冲击着那些坚硬如铁石的淤塞节点。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冷而黏腻。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因为紧咬而渗出了淡淡的血丝，旋即被他无声地舔去。
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痛苦，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冰冷的兴奋。
他在熟悉这种痛苦，在适应这具身体的极限，更在摸索这个世界的能量规则！
每一次引动那稀薄而惰性的天地灵炁入体，他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能量与洪荒天地的灵气之间的细微差别。它更“沉”，更“钝”，似乎蕴含着某种这个世界独有的法则碎片，吸收和转化的效率极低，但对肉身的负荷却丝毫不小。
“有意思……”他心中默念，“法则不同，能量属性亦有所偏……但这混沌圣法，果然霸道，竟连这等异种能量亦可强行吞噬转化，虽艰难，却并非不可行！”
他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尝试着改变神魂感应的细微节奏，如同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努力寻找着与这个世界能量更加“契合”的共鸣点。
过程缓慢而煎熬。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月光悄然偏移，在地上拉出更长的斜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神魂即将再次耗尽，那丝本源之气也快要因为后继无力而溃散之时——
嗡……
一种奇妙的感应陡然出现！
他并没有吸纳到更多的能量，但在那一瞬间，他自身那丝微弱的本源之气，与他竭力引来的外界灵炁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共振”！
仿佛一滴水珠，终于找到了融入湖泊的正确频率和角度！
就是现在！
哪吒心头猛地一凛，残存的神魂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凝聚，如同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那共振的弦！
刹那间——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空间，那原本惰性弥漫的天地灵炁，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极细极小的石子，骤然荡起了一圈肉眼绝对无法看见、却真实存在的细微涟漪！
这一次的扰动，远比第一次无意识引动时要清晰、要刻意！
虽然依旧微弱，范围也极小，但其核心处那一点由混沌本源之气散发出的、迥异于此界寻常能量的奇异波动，却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一颗微尘，虽然光芒黯淡，但其本质的特殊性，却足以让某些感知极其敏锐的存在，心生警兆！
……
几乎在同一瞬间。
西侧塔楼，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内。
那位一直慢吞吞擦拭着陈旧物品的老仆，动作再次猛地停滞！
他佝偻的腰背甚至微微挺直了一丝，那双古井无波的浑浊眼眸骤然睁开，里面精光爆射，再无半分昏聩之色！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向哪吒房间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无比的惊疑和凝重！
“又来了！”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这次……更清晰！绝非错觉！”
那波动依旧微弱，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仿佛凌驾于寻常元素能量之上的、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气息，让他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都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这是什么力量？并非斗气，也非法术……倒像是……某种本源之力的雏形？但这怎么可能？！在一个百脉俱堵、毫无天赋的少年身上？”老仆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探究，“难道是……某种未知的传承宝物苏醒？还是……别的什么？”
他凝神屏息，试图捕捉更多细节，但那波动如同昙花一现，再次迅速平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像。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敛去，重新变回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那双看似浑浊的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望着主宅的方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城堡二楼，管家房间内。
刚刚核对完账目、身心俱疲的福伯正准备歇息，他吹熄了桌上的魔晶灯，房间陷入黑暗。
就在他躺下，闭上眼的瞬间。
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悸动”感，再次掠过他的心头。
这一次，感觉比之前那次要稍微清晰一点点。就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引起空气中共鸣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福伯猛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坐起身来。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什么错觉！
他年轻时也曾修炼过斗气，虽然资质平庸，终生止步于低级武士，但这点最基本的感知还是有的。这绝不是正常的元素流动，也不是什么魔兽或强者路过引发的波动。
这波动……似乎源头就在城堡内部？而且方向……好像又是主宅那边？
福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凯斯老爷那边又在搞什么鬼？还是有什么人潜入了城堡，意图不轨？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枕下的短剑剑柄，侧耳倾听了许久，城堡内外却依旧一片死寂，再无任何异常。
这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感觉，让老管家心中的忧虑如同野草般疯长。多事之秋啊……伯爵大人，您到底何时才能归来？
他再无睡意，就这么握着短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
城堡东翼，凯斯·龙焰的书房内。
灯火通明。
凯斯并没有休息，他正听着儿子帕克兴奋地讲述今天在武技教官那里新学到的招式，以及他是如何将另一个旁系子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
帕克长得人高马大，才十五六岁就已经有了接近一级武士的体魄，脸上带着骄横之色，挥舞着拳头：“父亲，您放心！年底的家族考核，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到时候，看那个病痨子还有什么脸面赖着继承人的位置！”
凯斯端着酒杯，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很好，帕克，这才是我凯斯·龙焰的儿子！不过，不要大意，你的目标是皇家魔武学院，家族考核只是第一步。至于那吒……”
他冷哼一声，抿了一口酒：“他不过是个废物，迟早……”
话未说完，凯斯忽然微微顿了一下，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某个特定的方向。
“父亲，怎么了？”帕克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比划问道。
凯斯凝神感应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发现，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只是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或许是酒喝多了？他摇了摇头，重新露出笑容：“没什么，可能是风吹了一下窗户。继续说你刚才的那招发力技巧……”
他完全没能察觉到那微乎其微的能量波动。他的实力和感知，还远远达不到那个层次。
……
房间内。
哪吒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浊气。
成功了！
虽然仅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共振，引发的涟漪也极其有限，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吸纳转化而来的混沌之气，比之前那一次要多了一丝丝，并且更加凝练！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那个关键的“频率”！
这意味着，他之后的修炼，效率将会有所提升！哪怕提升幅度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他缓缓收功，那丝壮大了一丁点的混沌本源之气沉入丹田，如同投入枯井的一颗小石子，虽然没能激起多大浪花，却代表着井底并非彻底干涸。
极度的疲惫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强行支撑着，没有立刻倒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依旧苍白纤细，但似乎……皮肤下那令人绝望的枯槁感，减弱了那么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手臂上那层析出的、更明显的油腻污秽，放在鼻尖嗅了嗅。
腥臭中，似乎带着一丝天地能量淬炼后的余烬味道。
“洗经伐髓……总算，有点样子了。”
他低声自语，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实的、带着疲惫却无比锐利的笑容。
虽然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二步，但方向正确，方法有效，这就足够了。
他挪动身体，准备下床简单清理一下身上的污秽。
然而，就在他脚掌刚刚触及冰冷的地面，试图支撑起身体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再次如同擂鼓般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一次，力道更大，更急促，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嚣张！
“那吒！那吒·龙焰！给老子滚出来！快点开门！”巴尔克那令人厌烦的粗哑嗓音再次在门外咆哮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和愤怒，“妈的！别给老子装死！我知道你没睡！再不开门，老子就把门砸了！”
哪吒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冰寒刺骨。
又来了？
这蠢货，是没完没了了吗？！真当他哪吒是三太子脾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