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市场临近年关那几天，总是最喧闹的。尤其是卖绿植的摊档前，挤满了人。
家家户户都想添点新鲜绿色，讨个新年新气象，都赶在市场放年假歇业前，急匆匆地来采买。
“花开富贵，竹报平安”是老讲究，像富贵竹、发财树这类寓意好的绿植，卖得格外好。过年嘛，就图个吉利口彩。
江家姐妹和陈平君这小店也忙得脚不沾地。
干了这小半年，她们竟也摸索出了分工：妹妹江秀梅性子活络些，更擅长跟人打交道，就主动揽了接待顾客、介绍产品的活儿；姐姐江月英心思细，又爱琢磨，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习性门儿清，就在旁边打下手，专心照料植株，顺便给妹妹补充点养护知识。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能说，一个懂行，这小店的生意肉眼可见地比陈平君自己守着时好了不少。
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陈平君自己本就没什么大志向，开这店就图个生计，别让日子太紧巴就行，不像江家姐妹，是真把这当成一份正经营生来认真对待的。
她们这干劲，难免惹得市场上其他绿植店的老板酸溜溜的。有人故意在陈平君面前阴阳怪气：“哟，老陈，你这俩伙计挺能干啊，都快把你架空了吧？”隔壁那家惯爱挑事的老板更是摆出一副“我早料到了”的嘴脸。
陈平君懒得搭理这些闲言碎语。
江秀梅也更不是刚来时那个畏手畏脚、怕说错话的那模样了。这次她直接抄起门边的扫帚，作势清扫门口，实则把那几个看热闹说风凉话的“扫”远了些，嘴里还不软不硬地怼回去：“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干活，不劳各位老板费心！”
姐妹俩一个沉稳干活，一个泼辣应对，反而让陈平君看得心里挺舒坦。私下里，她主动跟姐妹俩说：“下个月起，每人工资再加五十块。”
忙到年二十八晚上，市场里人渐渐少了。江月英知道陈平君常年一个人，便邀请她：“平君姐，后天年三十，来家里吃顿团圆饭吧？”
陈平君心里乐意，面上却还装着拿乔了一下，才点头应下：“行吧，反正我也没啥事。”
送走陈平君，江月英仔细锁好店铺的门。
“咔哒”一声锁落响，意味着这小店要等到蛇年新春过后，才会再次开门迎客了。
江月英因为涨了工资，心情不错。
回到家，发现丈夫苏卫民也是一脸的喜气，嘴角压都压不住。江月英和正在看书的苏晚星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江月英问道：“这是遇上什么高兴事了？嘴都合不拢了。”
苏卫民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楼房里暖和烘的，还是心里高兴的。他搓着手，声音都带着点兴奋：“我评上我们公司‘服务之星’了！”
苏晚星放下书，装作不知情，顺着话头说：“服务之星？爸，这说明您工作干得好，得到认可了。”
江月英也点头。
虽然当初换工作是为了生计，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丈夫这近一年来的变化。
本地方言他现在几乎全能听懂，还能说上几句简单的。乘客落了东西，他细心收好联系；老人上下车慢，他耐心等着，从不催促。“是实至名归。”她肯定道，眼里带着笑。
苏卫民的喜悦简直要满溢出来。他从工作服棉袄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封，带着点自豪，塞到江月英手里：“给！”
江月英捏着那厚厚一沓，愣了一下，下意识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齐崭崭的一沓百元钞，看厚度得有一千块。
她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苏卫民，语气带着担忧和疑惑：“你……你别是捡了乘客落下的钱包没还吧？”她几乎没犹豫，立刻把钱塞回苏卫民手里，语气坚决：“咱们可不能干这种亏心事！大过年的，人家丢了这么一大笔钱，该急成什么样啊？”
见她还没转过弯来，苏晚星在一旁忍不住轻声提醒：“妈，这应该就是爸评上‘服务之星’的奖金。”
听到苏晚星这么一提醒，江月英才恍然大悟，手里这沉甸甸的一千块钱瞬间变得踏实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晚上，一家三口吃完简单的晚饭，便开始一起忙活，提前准备年三十要用的东西。
瓜子花生都是苏卫民自己动手炒的，抓一把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撒进热锅里，和沙子一起翻炒，满屋子都是诱人的焦香。虽然手艺可能比不上外面专业炒货店的，但自家炒的，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苏卫民作为公交司机，还得照常出车上班。出门前，他特意嘱咐妻女：“今年都去买身新衣裳！别省着！”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高兴和一份当家男人的底气。
苏晚星本来想推脱，说自己衣服够穿。但看到父亲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家里做点贡献，再想到母亲江月英也确实很久没添置像样的新衣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应下。
母女俩一起出了门。离开家之前，苏晚星趁母亲不注意，悄悄从书包夹层里抽了几张百元钞票塞进口袋，以备不时之需。
再次来到当初刚来云江时，母亲带她逛过的那个商场，苏晚星心里有点恍惚。
那时候初来乍到，心里总是不踏实。如今一年半过去，兜里揣着自己赚的钱，感觉完全不同了。
经过“艾薇儿”专柜时，她瞥了一眼，里面的柜员已经换了一茬新人，旁边几个柜台也都是陌生面孔。她心里微微唏嘘，那个高二暑假偷偷在这里打工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见母亲在一个护肤品柜台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苏晚星心里一动，还有点诧异：妈妈终于开始想着保养一下了？
“姑娘，哪个面霜好啊？”江月英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点眼花，看不出区别。
一个年轻的店员姑娘赶紧跑过来，笑脸盈盈地给她介绍起来，什么美白、抗皱、滋润……说了一大堆名词。江月英越听越迷糊，反而犯了难。
见她这样，店员只好问：“阿姨，您是打算自己用，还是送人？”
“送人！”江月英很肯定地说，还指了指旁边的苏晚星，“就跟我闺女差不多大，或者……再稍微大一点，二十出头吧。”
苏晚星本来还以为妈妈是要给自己买，一听这话感觉不对，“妈，你要送给谁啊？”
江月英这才解释道：“送给磊子他老板啊。人家好心把楼房便宜租给咱们，一个月才收两百块钱。咱们不能不懂事。我想着买点护肤品，再备点年礼，到时候给人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