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腿上的枪,云上槿眼睛倏地一亮,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伸手就去抓。
“小心点,”江淮清的声音平静无波,适时响起,“枪里是有子弹的。”
她充耳不闻,拿起那把沉甸甸的武器,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随即抬起手臂,黑漆漆的枪口稳稳对准了他。
江淮清神色未变,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那能夺人性命的枪口指着的不是自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底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纵容。
云上槿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纤细的手指搭上了冰冷的扳机。
他没有躲闪,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动摇。
“咔哒。”
扳机被扣下,撞针击发的声音清脆。
子弹高速旋转着擦过他的耳际,带起几缕断发,最终嵌入他身后的车壁,发出一声闷响。
云上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他会真的不避不闪。
“消气了?”
他这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惊魂未定。
她撇了撇嘴,像是玩腻了一个无趣的玩具,随手把枪扔回给他,不满地抱怨:
“一点都不好玩。”
江淮清精准地接住枪,看也没看,反手将其利落地放回储物格中。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子弹在车壁上留下的那个细小孔洞,无声地证明着方才惊心动魄的瞬息。
云上槿百无聊赖地趴靠在轮椅扶手上,侧脸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婚礼?”
江淮清的目光从前方收回,落在她身上:
“元帅没说。你想什么时候?或者我问问。”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软垫,才低声开口:
“你定吧,我……”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江淮清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声音放缓了些:
“可以。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她垂眸,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语气听不出起伏:
“没想法。反正……不是真的婚礼。”
“你最开始,不就是想要联姻?”他陈述道,目光沉静,“我可是满足了你。”
云上槿喉间似乎哽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接近您的……手段而已。”
江淮清看着她的侧脸。
即使闭着眼,云上槿也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只是淡淡地说:
“不好看就别勉强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你。”
“有什么可看的,”她依旧闭着眼,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是说……还没看够?”
“我并不觉得你的容貌有何不妥。”
“那次枪伤不是留疤了?”她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我还把它弄得更严重。肯定有疤的。”
江淮清没有立刻接话。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她脸颊一侧那道浅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云上槿猛地睁开眼,侧头避开:“干嘛碰我?”
他没有回答,指腹却依旧流连在那道疤痕上,动作轻柔得近乎抚摸。
“自己弄的?”他问,声音低沉。
云上槿回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容她闪避。
她忽然像是被激起了什么兴致,操控轮椅向前,直到几乎碰到他的膝盖才停下。
她仰起头,迫使他低下头,两人的目光在极近的距离相接。
“我想知道,”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现在的身份。”
“你只是我的名义上的伴侣。”他回答,声音平稳。
“那我要通讯器。要光脑。”
“可以。”
他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云上槿的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带着危险意味的弧度:
“哪怕……我想要你去死吗?”
江淮清沉默地凝视着她,眸色深沉如夜。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真假:
“那恐怕不行。”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片刻后,云上槿竟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轻松。
江淮清看着她笑,嘴角也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悬浮车平稳地停在一座雅致静谧的私人庭院前,绿植掩映着低矮的传统式建筑。
云上槿透过车窗打量了一眼,眉头蹙起。
“有必要在这吃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我之前和家里沟通过了。”
江淮清的回答简洁,听不出情绪。
车门无声滑开。
云上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等候的一对中年夫妇——江淮清的父母。
她几乎是本能地,脊背瞬间挺直,脸上那种惯常的慵懒和疏离迅速收敛,换上了一种近乎乖巧的、略显脆弱的姿态。
江淮清推着轮椅走向他们。
云上槿抬起脸,对着江父江母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怯生生的微笑,微微颔首行礼,声音轻柔得体:
“江先生,江夫人。”
江家父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在她身下的轮椅和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惊讶,但很快便被得体的温和所取代。
“进吧。”
江父的声音沉稳,带着长辈的威严。
“谢谢江先生,江夫人。”
云上槿再次乖巧地道谢,声音细细软软。
江家父母转身走在前面引路,江淮清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趁着前方两人不注意,云上槿猛地抬起头,狠狠剜了江淮清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你等着”的威胁。
江淮清面不改色,放在轮椅靠背上的手却准确无误地抬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让她重新“乖巧”地目视前方。
“嗷唔……”
一声极轻的、带着吃痛和不满的呜咽从她唇齿间逸出,又迅速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她重新低下头,碎发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和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