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槿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淡淡语气,却比任何咆哮控诉都更具毁灭性。
江淮清僵在原地,仿佛连血液都被瞬间冻结。
他固有的认知、所以为的秩序和正义,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面前,彻底碎裂成齑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寻求复仇的受害者,而是一个……某种更终极、更冰冷的存在。
她侧躺着,语气平淡,却投下了另一枚重磅炸弹。
“我父亲是药剂师,云上曾经的首席药剂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了一下。
“比我可厉害多了。我说受父亲教导……不是骗人哦。”
江淮清胸腔里的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那个在情报记录里被简单标记为“有暴力倾向、与云上核心技艺无关”的男人,那个他一度以为只是她悲惨童年背景板的角色,竟然是……首席?!
那真正的主理人到底是谁?
这又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
她似乎觉得给他的冲击还不够,继续用那懒洋洋的调子抛出新的话题。
“还记得我在您的监视下传了两次信吗?”
江淮清的目光立刻重新聚焦,死死锁住她,如同最警惕的猎豹。
他沉默着,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备战状态,等待着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她似乎轻笑了一下,带着点预料之中的嘲弄。
“您应该……当成密文破译了吧?”
江淮清下颌线绷紧,微微颔首。
那两句话,他动用了军部最顶尖的密码专家,试图从字里行间、从字符排列、甚至从墨迹深浅里找出隐藏的信息。
这是标准程序。
“破出来了吗?”
她问,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早餐吃了什么。
江淮清眉头拧紧,快速在脑中回顾那两封信的全部细节和所有破译报告,沉默了片刻,最终不得不承认:
“没有。”
一丝挫败感混杂着更深的疑虑在他眼中闪过。
军部的密码专家从未失手过。
她不再看他,转而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冰冷的金属床沿,发出两声清脆的“叩叩”声。
“那您仔细想想吧。”
她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倦意。
“我累了,我要睡觉。”
说完,她真的就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躺着,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仿佛刚才那些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话只是几句普通的睡前絮叨。
江淮清却彻底陷入了僵硬的沉思。
眉头锁死,目光锐利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那两封信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排列组合。
密文?
如果不是标准加密方式,那会是什么?
图案?谐音?代指?还是需要特定的密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监测仪的滴答声。
江淮清将所有已知的密码学原理、云上家可能接触到的特殊符号系统、甚至星际间流行的各种暗语都排查了一遍,依旧毫无头绪。
那两封信,就像最普通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家书,找不到任何规律的加密痕迹。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似乎已经熟睡的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浓重疑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猜测。
如果……那根本不是他们理解中的那种“密文”呢?
云上槿闭着眼,面容平静,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早已沉入深深的睡眠,将方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对话和眼前这位联邦上将都隔绝在了梦境之外。
江淮清眉头紧锁,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看似毫无防备的脸上,试图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挖掘出更深层的真相。
那两句无法破译的消息,她父亲的身份,那个所谓的“另一个人”,还有那句“快结束了”……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疯狂盘旋碰撞,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微风。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声响,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需要立刻去确认一些事情,一些或许被彻底忽略的关键细节。
病房门无声滑闭。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走廊外,江淮清的脚步更快,几乎是在奔跑,冷峻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心中被巨大的疑虑和某种不祥的预感填满。
病房内,她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仿佛从未醒来过。
……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浮起。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病房那熟悉的金属天花板和柔和的灯光,而是刺目的强光和冰冷单调的灰色墙壁。
她愣住,瞳孔因为环境的骤变而微微收缩,脸上写满了真实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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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冰冷的嗤笑从前传来。
“聊聊?”
她循声望去,眨了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聚焦。
江淮清坐在她对面的金属椅上,双手交叉放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用一种彻底剥离了所有温和伪装的、审视犯人的冰冷目光死死盯着她。
她脸上的茫然更重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间狭小、压抑、没有任何多余陈设的房间。
“啊?这哪?”
她的声音里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和浓浓的疑惑。
“审讯室?不?啊?”
冰冷的强光灯打在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
江淮清坐在对面,脊背挺直,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墨蓝色的将官制服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威严且具有压迫感。
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她被那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是……”
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刚醒不久的沙哑,语气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和一丝荒谬感。
“您这突然把我从病房弄到这地方来……干嘛?”
她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却牵动了伤处,细微地抽了口气,才继续道,“我能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