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英回到临时据点,登陆舰隐藏在天然形成的巨大岩洞之中,外部进行了全息伪装。她坐在简易的作战分析台前,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台面上敲击着。强攻沃里安的基地行不通,必须另辟蹊径。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沃里安逃脱时的调查报告。目击者和港口记录都明确指出,协助他登舰并最终控制那支小舰队的,并非他原有的部下,而是一批身份识别属于“已故”将领凯洛斯直系下属的侦察兵。
这些人对沃里安并无太多忠诚,他们是为了凯洛斯才行动的。
“凯洛斯……未死。”程月英低声自语,这个推测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如果凯洛斯真的还活着,并且像沃里安通缉令中所指控的那样,加入了本土阵营,那么他的立场就变得极其关键。
他了解母舰的科技、战术乃至内部矛盾,他在军中的旧部依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潜在力量,无论是对于对抗沃里安,还是对于她与这片大陆的势力进行沟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合作。与这片大陆的本土势力合作,共同对付沃里安这个失控的战争狂人。凯洛斯,或许可以成为这座沟通的桥梁。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储物扣,取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叠厚厚的电子图纸和资料芯片。这里面不仅有月靖远那些危险的实验数据,更有她多年来搜集、整理的,关于母舰能源核心优化、生态循环系统改进、乃至部分非致命性防御科技的蓝图。
这些,或许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展示她的“诚意”。毕竟,如果母舰最终的目的是获取资源和生存空间,战争并非唯一途径,技术交换、有限度的合作开发,或许是一条更可持续、代价更小的道路。
然而,就在程月英全神贯注于策划如何接触本土势力,并试图以凯洛斯为突破口时,她远在星空之上的母舰大本营,正掀起一场她始料未及的滔天巨浪。
母舰,中央信息港。一则如同惊雷般的消息,通过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应急频道,传遍了整个舰船网络,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震动。
“信号!是Z区的识别信号!”
“我的天!Z区还存在!他们没有被黑洞吞噬!”
“他们……他们发出了求救和归航请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近乎疯狂的沸腾。Z区,那个在数十年前母舰穿越死亡星域,遭遇不稳定黑洞引力场时,为了保全主体而被无奈舍弃、任其漂离的居住区和附属工业区,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并且在经历了漫长的、失去联系的漂流后,他们竟然依靠区域内残存的备用能源和顽强的生命力,修复了部分推进器和通讯设备,发出了回归的信号。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初步通讯数据显示,Z区的主体结构竟然保持了相对完整,其对接接口与母舰主体依旧兼容。这意味着,只要母舰提供牵引和能源支持,这个失散多年的“游子”,完全可以重新与母舰对接,融为一体。
这原本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母舰的人口、工业基础乃至部分文化遗产得到了意外的补充。Z区的回归,能极大缓解母舰目前面临的部分生产线老化的问题。
然而,喜悦的背后,是瞬间加剧的资源危机和随之而来的理念冲突。
Z区在通讯中明确表示,他们区域的能源已彻底枯竭,生命维持系统到了极限,急需母舰进行大规模的能源和物资补给才能完成回归程序。这对于本就捉襟见肘的母舰资源储备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而随着通讯深入,另一个问题浮出水面。Z区的居民,在长达数十年的与世隔绝和生存挣扎中,形成了一套与现今母舰主流文化略有不同的观念。
他们未曾经历过第一次入侵大陆的惨痛失败,对修仙者的强大和这片大陆的抵抗意志缺乏直观认知。在他们的认知里,母舰依然是那个无可匹敌的星际文明,而下方那片“未开化”的、资源丰富的星球,理应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很快,母舰的公共信息平台上,开始出现大量来自Z区幸存者通过通讯及其在母舰内同情者的声音:
“我们还等什么?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夺取它,我们和Z区同胞都能活下去!”
“和平?和那些原始人讲什么和平?第一次失败只是意外!现在我们有Z区回归的力量,更应该一鼓作气!”
“为了生存,必要的牺牲和征服是值得的!”
这些充满攻击性和生存至上主义的言论,得到了母舰内部许多对现状不满、尤其是原本就倾向于武力解决的阶层和年轻一代的响应。
呼声越来越高,主战的声浪迅速压过了程月英费力维持的、倾向于谨慎和寻求替代方案的“主和”声音。
程月英离开前布下的局面,遭到了猛烈冲击。她依靠把柄和毒药控制的那些将领、议员,在Z区回归带来的巨大变数和汹涌民意面前,开始动摇。
更糟糕的是,在几位被程月英用毒药控制、却心怀异志的实权人物暗中推动和巨额资金投入下,母舰的生物实验室竟然在短时间内,根据程月英提供的毒药样本,反向推导并研制出了“解药”。
虽然经过初步检测,这解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且可能伴随强烈的副作用,但这无疑给了那些渴望挣脱枷锁的人巨大的希望,一半的几率摆脱控制,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暗流汹涌,背叛的种子正在母舰内部悄然发芽。然而,所有这些至关重要的变故,都被有意无意地封锁了消息,或是被淹没在Z区回归的狂欢与主战的喧嚣中,尚未传到远在大陆、正苦心孤诣寻找合作之路的程月英耳中。
她并不知道,她所致力于避免的全面战争,正因为家园的一场“惊喜”,而被推向难以挽回的深渊。
她更不知道,她自以为牢固的权力基础,正在母舰内部悄然崩塌。此刻的她,还在仔细筛选着带来的技术图纸,思考着该如何向可能存在的“盟友”,展示一个不同于沃里安的、属于“和平派”的母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