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东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用一件破烂的棉袄裹着,看不真切。
他猫着腰,贴着墙根,一步一步地朝院外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可脚下干枯的杂草还是发出了“咔嚓”的脆响。
在这样的深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赵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半天,确认屋里没有动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他没发现,在屋檐的阴影底下,一双金黄色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雷达没有动,甚至连喉咙里的呜咽都压了下去。
它安静地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迈着步子,来到陈放睡觉那屋的窗根底下。
它用鼻子,轻轻地在窗户纸上顶了一下。
屋里,陈放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他坐起身,没有点灯,只是安静地听着。
院门被轻轻拉开,又合上,赵卫东的脚步声朝后山的方向去了。
陈放下了炕,动作轻巧得像一只狸猫。
他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道细缝。
夜风灌了进来,带着一股子寒意。
追风、幽灵、踏雪三条狗,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安静地蹲在门边,昂着头看他。
陈放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指向后山的方向。
追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回应。
下一秒,三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夜色里。
追风在前。
它的脚步踩在落叶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幽灵和踏雪分列左右,身体紧贴着地面,在树影与草丛间穿行,仿佛它们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赵卫东对身后一无所知。
他一头扎进后山,立刻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没有经验,根本不懂得要走野兽踩出来的兽径,专挑那些看起来能走直线的地方钻。
结果,不是被垂下的树枝抽了脸,就是被脚下的藤蔓绊个半死。
“哗啦——”
他又一次被灌木丛挂住了裤腿,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怀里那件破棉袄散了开来,几块磨得锋利的铁片和一根用油纸包裹的粗壮炮仗滚了出来。
那正是他这几天的“心血”。
从报废的犁铧上敲下来的铁片,被他费力地磨出了锯齿。
从村民过年剩下的“二踢脚”里抠出的火药,被他混合着铁砂,重新塞进一根挖空的木头里,做成了个简陋的火药筒。
他幻想着,用铁夹子夹住狍子,再用火药筒把它彻底干掉。
到那时,他扛着一整只狍子回到知青点,所有人都将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得意处,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收好,爬起来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在他身后约莫五十米远的一棵大树上,追风正蹲在粗壮的树杈上,冷静地看着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
它那双青灰色的眸子里,甚至流露出几分……不解。
像是在看一个行为怪异的傻狍子。
折腾了快一个钟头,赵卫东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自认为不错的“风水宝地”。
这是一片稀疏的柞树林,地上能看到一些被啃食过的植物根茎,还有几坨已经风干的颗粒状粪便。
“就是这儿了!”
赵卫东兴奋地压低声音。
他学着电影里看来的样子,开始笨拙地布置陷阱。
他挖了个浅坑,把那几块铁片用一根细麻绳连起来,做成一个可笑的捕兽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用浮土和落叶盖上。
麻绳的另一头,他系在一根小树苗上,还用力拽了拽,觉得挺结实。
然后,他又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树洞里,把那个塞满了火药和铁砂的木头筒子放了进去,引线留在外面,用石头压住。
他的计划是,只要猎物踩中夹子,一挣扎,就会拉动另一根引线,点燃火药筒!
“轰”的一声,大事可成!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找了一处背风的凹地躲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猎物上门。
树杈上,追风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它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消化这个人类的迷惑行为。
它扭过头,朝着身后某个方向,发出了一声极轻、类似猫头鹰的叫声。
陈放听到了那声隔着老远的暗号,眉头微皱。
赵卫东那点花花肠子,他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但那个火药筒,却是个不小的隐患。
这季节,天干物燥,万一引燃了林子,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陈放学着杜鹃鸟的叫声,发出了一短两长的哨音。
后山,正在潜伏的幽灵听到了这个指令。
它那黑色的身影从草丛中滑出,没有一丝声响。
赵卫东正躲在凹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夜里的山林比他想象中可怕得多,各种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风吹过树梢,像是鬼哭狼嚎,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布下的陷阱时,幽灵已经绕到了他的侧后方。
它甚至没有去看赵卫东一眼。
它的目标,是那个连着铁夹子的、系在小树苗上的麻绳。
幽灵的动作快如闪电。
它无声地靠近,张开嘴,用它那锋利的犬齿,在麻绳上轻轻一咬,再一扯。
“啪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麻绳应声而断。
整个陷阱,废了。
做完这一切,幽灵甚至没有停留,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卫东对此一无所觉。
他还在那儿幻想着狍子落网,自己风光无限的场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月亮落了下去,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赵卫东从最初的兴奋,到紧张,再到麻木,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失望。
别说狍子,连根兔子毛都没见着。
“他娘的!”
“畜生都死哪儿去了!”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从藏身处爬了出来。
他走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前,扒开浮土一看,顿时傻了眼。
铁夹子七零八落地躺在坑里,那根至关重要的麻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蹲在地上,看着那截断掉的绳子,整个人都懵了。
一夜的辛苦,一夜的担惊受怕,全都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