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他可以理解,但他却不可能遂了沙瑞金的心愿。
钟家这一次牺牲了钟小艾,怎么可能不捞一些东西回来?
至于给个烈士身份什么的就想要将他们钟家彻底打发了,开什么玩笑?
这和钟小艾白死了有什么区别?
“沙书记,我明白你意思了,不过小艾的事情我们钟家还是会继续调查的,至于你担心会不会得罪赵瑞龙什么的,对此我相信沙书记你肯定会有其他布局。”
“钟小艾已经死了,倘若我也在这场案件调查之中死亡,那么沙书记你作为省委书记,肯定也是不好交代的。”
“以您的智慧想必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沙书记肯定会为我开路,为我的工作保驾护航的对吧?”
沙瑞金不是想利用赵瑞龙威胁他么?
虽然他自己对自身安全也有些担忧,但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要保持理智。
沙瑞金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弃对赵家的调查?
不!根本不是!
摆在明面上的动机往往都是一个掩护,沙瑞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担心自己也出了事情。
钟小艾出事的时候他沙瑞金确实还没有空降汉东省,还没有上任所以这件事情和他的关系不大。
但是如今自己进入汉东省的时候,沙瑞金已经上任了,这种情况下沙瑞金这个省委书记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问题,要是让自己这个中纪委的副部长也牺牲在了汉东省这一亩三分地上,作为一把手的沙瑞金必将难辞其咎。
钟家损失了一个钟小艾,如今再损失了他,那么钟小艾死亡的案件根本不会就此轻易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接下来肯定会有来自钟家的铁拳和大动作。
沙瑞金预防的,还有这一点。
所以他直接将沙瑞金最大的动机揭穿,并且以此来对沙瑞金形成捆绑,他就不信沙瑞金对他的安全问题会一点儿都不上心。
沙瑞金虽然后台很强硬,可还没有强硬到可以无视钟家的程度。
沙瑞金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钟小艾刚刚出事,你要是在汉东也出了事情,确实对上边不好交代。”
“有沙书记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相信赵瑞龙这些人被逼上绝境的时候确实会铤而走险,但我更相信沙书记您早就有了先见之明,肯定会对赵瑞龙形成有利掣制,从而保证我们这些人的安全。”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保证的话,汉东省的扫黑反腐工作还怎么进行?这些官员干部岂不是人人自危?”
沙瑞金顿感一阵无力,钟盛国一个个大帽子扣下来,他这个省委书记也吃不消啊。
这种近乎捧杀一般的褒奖,似乎逼的他没有了其他任何退路。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再明争暗斗下去,估计沙瑞金都要开口骂娘了。
原本进入汉东省于他而言,本就是一种极大的考验,本就是群狼环伺的局面,如今又加上一个钟家,真够令人绝望的。
沙瑞金站在办公室窗前,目送钟盛国的车驶出省委大院,尾灯在暮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弧线,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窗玻璃映出他纹路清晰的眉头,正微微蹙起。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钟盛国留下的淡淡烟味,与窗外涌入的初夏晚风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他转身,目光扫过宽大办公桌上那份尚未签字的文件,红头标题在灯光下格外醒目——那是关于汉东省新一轮经济结构调整的方案。
两天前,他满怀壮志踏上这片土地,中央领导的嘱托言犹在耳:“瑞金同志,汉东需要打破僵局。”
而如今,他站在这个位置上,才真切体会到“打破”二字背后的千钧重量。
钟盛国刚才那番话表面恭敬,实则滴水不漏,给钟家留下了极大的操作空间。
每一个字都挑不出毛病,每一句话都透着距离。
沙瑞金踱步回到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份经济调整方案已经在他桌上放了整整两天,直至现在都还没有拿进常委会议进行讨论。
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便已经让他雄心壮志被浇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
空降干部的劣势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他缺少足够的时间编织自己的人脉网络,对各级官员的了解还停留在档案材料层面。
而那些在汉东深耕数十年的本地干部,早已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们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一句隐语,都是他无法破译的密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上级的来电。
他犹豫片刻,还是按了静音。现在接电话说什么呢?承认自己举步维艰?无法按照此前的规划完成对汉东省的洗牌?
真要这么坦诚的去说了,那他这个省委书记,估计也就到头了。
窗外,省委大院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将树影拉得很长。
沙瑞金想起刚到任时,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的心情——那时他相信,凭着在中央部委积累的经验和坚定的改革决心,足以应对任何复杂局面。
可现在,他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秘书小白探进头来:“沙书记,食堂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需要给您送上来吗?”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去食堂吃。”沙瑞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辛苦了,你先下班吧。”
门重新关上,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他拿起桌上那份经济调整方案,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字处,笔筒里的钢笔静静躺着。
只要签下名字,这份文件就将正式生效,但也意味着他将越过常委会议,需要独自承担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
钟盛国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浮现在眼前:“沙书记,有些事情,急不得。”
是真的急不得,还是有人不希望他急?
沙瑞金最终放下了笔,将文件重新合上,“是时候和刘省长好好谈一谈了,估计拿下刘省长,汉东这盘棋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