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的日子,像溪水一样平静而缓慢地流淌。
大多数时间,我都待在家里,带着弟弟认字、读简单的图画书,或者和来找我的妙妙、玲玲在家门口的屋檐下玩那些百玩不腻的抓石子、跳格子的游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斑,孩子们的笑声单纯而快乐。
但每每沉浸其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便会悄然浮现。
我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熟练地抛起石子,听着自己发出属于孩童的、银铃般的笑声,可内心深处,却住着一个历经沧桑、疲惫而清醒的灵魂。
我会在妙妙兴奋地讲述她新裙子的颜色时,突然走神想到店铺的账目该如何核对;
会在荣清因为一颗糖哭闹时,下意识地思考该如何引导教育他才更有效……
这种心智与躯壳的极端不匹配,常常让我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奈和……孤独。
此时的我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精致的、却无法挣脱的琥珀里,旁观着别人的童年。
而最让我自己都感到恼火和无法理解的,是那个关于何志明的“症状”。
明明我拥有成年人的理智和前世的所有记忆,明明清楚地知道他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混蛋,明明下定决心要远离他……
可为什么,每次不经意间瞥见那个穿着海魂衫、皮肤白皙的八岁小男孩在操场远处出现时,我的心跳还是会漏掉半拍?
不是心动,那是一种更复杂的、糅合了厌恶、恐惧、愤怒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条件反射般的紧张的情绪。
我会立刻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猛地转过身,假装专注手里的游戏,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注意着他的动向,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竖起全身的皮毛,直到确认他没有靠近的意图,那根紧绷的神经才会慢慢松弛下来。
我甚至会在心里痛骂自己:谢意华!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怕他干什么?他现在就是个屁大点的孩子!你一根手指头就能……
好吧,现在的我可能还打不过,但你至于吗?
理智一遍遍这样嘶吼着,可身体和情绪却仿佛有着自己独立的、顽固的记忆。
那种被深深伤害过、背叛过的痛楚和恐惧,似乎已经刻进了灵魂深处,形成了一种本能般的防御机制。
只要一看到他,警报就会自动拉响,提醒着我危险的来源, 无论他现在年龄如何,对我都是潜在的风险。
这感觉糟糕透了。
仿佛我重活一世,带着所有的经验和决心,却依然无法完全摆脱他留下的阴影。
他就像一颗埋在我命运里的钉子,即使拔出来了,那个洞还在,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曾经的存在。
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那个一见到何志明就变得不像自己的、怂怂的谢意华。
或许,这需要时间。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需要更多的时间,用这一世全新的、充满力量和温暖的记忆,去慢慢覆盖掉前世那些冰冷的伤痕,直到那颗“钉子”留下的洞被彻底填平,直到我看到他,能真正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内心毫无波澜。
而在此之前,躲着点,似乎是最省心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可叹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是刻意得令人发笑,仿佛专门以捉弄人为乐。
你越是害怕什么、躲避什么,它就越是迫不及待地把什么怼到你眼前。
这天,阳光正好,我正和妙妙、玲玲还有弟弟荣清几个人蹲在家门口的泥地上,专注地玩着我刚“发明”的新游戏——玻璃弹珠。
其实这游戏是我前世经常陪嘉慧、浩宇、浩轩他们玩的,规则简单却有趣,很容易吸引孩子。
看着他们三人兴奋地弹着彩色的玻璃珠,小脸上满是专注和快乐,我心里也难得地感到一丝纯粹的放松。
正当我指导着荣清该怎么发力才能准确击中目标时,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好奇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我们头顶斜上方响了起来:
“咦?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啊?我以前好像从来没看过这么玩的。”
我的后背瞬间一僵,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片刻。这个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果然——何志明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们,就站在离我们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微微弯着腰,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地上画出的简单格子和散落的玻璃珠。
他的身边,依旧跟着那个怯生生的、像个小尾巴似的何慧茹。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战场”,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和烦躁,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怎么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的讨厌鬼!
但这一次,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那股想要立刻拉起弟弟躲回家的冲动。
我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冷静,谢意华!看看他,现在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屁孩!皮肤白点眼睛亮点而已!他对你做过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不能怕他!没必要怕他!
努力克服着内心深处那点不争气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我绷着小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下头,假装继续研究地上的弹珠,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然而,我的“盟友”们却立刻“叛变”了。
快人快语的妙妙第一个抬起头,脸上带着分享的喜悦,抢着回答:“志明哥!这个是华华姐教我们玩的新游戏!可好玩了!用弹珠打弹珠,看谁先打进洞里!”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
就连我的亲弟弟荣清,也扬起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带着一种“我姐姐天下第一厉害”的骄傲语气,大声补充道:“对啊!我姐姐最厉害了!她不仅会教我们玩新游戏,还会教我认好多字,写我的名字呢!”
荣清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直接把我的“技能点”暴露在了何志明面前。
果然,何志明听完,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冷淡,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几乎变成了实质,他往前又凑近了一小步,语气更加好奇:“真的吗?你还会教认字?这个游戏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好聪明啊!”
他的夸奖听起来真诚又直接,属于小孩子那种毫不掩饰的佩服。
可我听着却只觉得刺耳和讽刺。
我依旧低着头,用指甲划着地上的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什么聪明的,随便玩玩。”
心里却在疯狂呐喊:闭嘴!走开!谁要你夸!离我远点!
然而,何志明似乎完全接收不到我散发出的“生人勿近”信号,或者说,他接收到了,但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他就那么蹲了下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们玩,那架势,分明是又要赖着不走了。
何慧茹看她哥哥蹲下了,也怯生生地跟着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我们的游戏。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如芒在背,玩游戏的兴致瞬间全无。心里那点刚被压下去的烦躁和无力感,又滋滋地冒了出来。
这甩不掉的牛皮糖!这辈子难道就注定要跟他纠缠不清了吗?
“我可以和慧茹一起加入你们吗?”
何志明的声音带着一种自然的、仿佛我们已经很熟的请求意味,他说完,目光先是在我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观察我的反应,然后又侧头看向身边怯生生的何慧茹,补充道,“我妹妹看起来也很想玩的样子。”
他这话说得颇有技巧,把自己和慧茹捆绑在一起,仿佛拒绝他就是拒绝了那个看起来确实有些渴望的、无辜的何慧茹。
若是寻常孩子,或许碍于情面或者被他这“为妹妹着想”的姿态打动,也就答应了。
但我可不是寻常孩子。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抬起了头,目光直接越过了他,落在他身后半步的何慧茹身上,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热情友好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说:
“欢迎呀!慧茹快来!我教你玩!这个可简单了!”
然后,我的目光才像是刚注意到何志明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平淡甚至带着点明显的疏离,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补充了后半句:
“你就不必了。”
“……”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何志明脸上的笑容和那点小得意瞬间僵住了。他大概这辈子(虽然他才八岁)都没遇到过这么直接、这么毫不留情的拒绝,尤其是来自一个比他看起来还小的小姑娘。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那表情,混合着错愕、尴尬,还有一丝受伤和更大的……好奇?
妙妙和玲玲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僵在那里的何志明,大气都不敢出。
荣清则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小眉头皱着,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姐姐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何慧茹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看看哥哥,又看看我,不知所措。
我却像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那句伤人的话不是出自我的口。
甚至在看到何志明一脸尴尬受伤的表情后,心中涌起无名的快意。
我朝着何慧茹招招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慧茹,来嘛,就蹲我旁边,我告诉你规则。”
这区别对待,简直明显到了残忍的地步。
何志明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大概从未如此尴尬过。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真的有些意动、却又不敢动的妹妹,最后像是赌气似的,也有些委屈地低声对慧茹说:“那……那你玩吧。我在旁边看着。”
说完,他果然退后了两步,抱着胳膊靠在了旁边的墙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这边,那目光里,委屈和探究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烈勾起的、不服输的好奇心。
我心里冷哼一声:看也没用。这辈子,你想加入我的世界?门都没有!窗也给你钉死!
然后,我便彻底无视了那个靠在墙边的“背景板”,专心致志地教起了何慧茹玩弹珠,声音欢快,笑容灿烂,仿佛刚才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慧茹真聪明!一学就会,比你哥哥厉害多了!”
我毫不吝啬地夸赞着未来的弟媳妇,声音响亮,确保某个“背景板”能听得清清楚楚。
荣清立刻跟着欢呼拍手,小脸兴奋得通红,看着何慧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慧茹妹妹真厉害!打得真准!”
何慧茹被我们俩夸得小脸绯红,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怯生生的模样里透出几分被认可的欢喜。
她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靠在墙边的哥哥,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我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瞥向那边——何志明果然不再是那副赌气委屈的模样了。
他抱着胳膊,歪着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里之前的尴尬和不快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浓浓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甚至,我好像还捕捉到了一点点类似崇拜的光芒?
他在惊讶什么?惊讶我组织游戏的能力?还是惊讶我对他和他妹妹天差地别的态度?
我心里冷笑一声:随你怎么看,怎么看也改变不了你被我排除在外的命运。
“好了!现在我们分组比赛好不好?”
我拍了拍手,像个小指挥官一样,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个孩子,“你们四个人正好分成两组,我来当裁判,公平公正!”
我的话音刚落,荣清就像生怕被人抢了先似的,猛地举起小手,大声喊道:“我要跟慧茹妹妹一组!”
他说完,还迫不及待地往何慧茹身边挪了挪,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喜欢和维护,简直明晃晃得刺眼。
何慧茹显然没料到荣清会这么直接,微微张大了小嘴,看看荣清,又看看我,小脸上羞涩更浓,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受宠若惊的、亮晶晶的光彩。
我心里暗笑:果然啊果然,有些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弟弟这小子,从小看慧茹的眼神就不一样!这辈子,我说什么也得帮他把这个好媳妇儿牢牢守住!
“好啊!那你们自由组合!”
我从善如流,然后看向妙妙和玲玲,“妙妙、玲玲,你们姐妹俩一组,可以吗?我们看看哪一组更厉害!”
妙妙性格大方,立刻点头:“好!我们肯定赢!”玲玲也跟着姐姐用力点头。
比赛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我像个真正的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地宣布规则,划定界限,监督进程,处理着并不存在的争议。
而那个一直被无视的何志明,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被拒绝的尴尬。
他依旧靠在墙上,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几乎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的好奇和惊奇越来越浓,甚至还带上了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新玩具般的专注光芒。
他似乎对我这种远超年龄的组织能力、以及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让人不自觉听从的“领袖”气质,感到了极大的兴趣和……佩服?
管他呢!
我心里哼了一声,彻底无视那道越来越灼热的目光,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眼前的游戏中。
何志明,你就好好在旁边看着吧。看着我们其乐融融,看着你妹妹融入我们,看着你永远被隔绝在外。这就是你我之间,这一世该有的距离。
我们这边分组比赛进行得热火朝天,欢呼声、懊恼声、玻璃弹珠清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不知不觉就吸引了附近更多无所事事的孩子们。
他们先是好奇地远远张望,然后一步步靠近,最后干脆围成了一个圈,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七嘴八舌地问:
“华华,你们在玩什么呀?”
“这个怎么玩的?看起来真好玩!”
“我们能一起玩吗?”
被这么多双渴望的眼睛注视着,我心底那份属于成年人的“主办方”责任感瞬间爆棚。
前世照顾三个孩子的经验让我下意识就想满足这些小家伙的愿望。
“等着!我去拿更多弹珠!”我像个小领袖一样,豪气地一挥手,转身就噔噔噔跑回家。
母亲正在缝补衣服,看到我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好奇地问:“怎么了华华?”
“妈!外面好多小朋友想玩弹珠,我把我的那些都拿出来分给他们玩!”
我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从床底下的一个小铁盒里哗啦啦倒出一大把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用衣襟兜着。
母亲看着我忙活,脸上露出慈祥又好笑的表情:“哟,我们华华成了孩子王了?去吧去吧,小心别弄丢了。”
“知道啦!”
我兜着满满一衣襟的弹珠,像揣着宝贝一样,又噔噔噔地跑回“赛场”。
孩子们看到我带来这么多“弹药”,顿时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我小心翼翼地将弹珠倒在干净的地上,然后像个小老师一样,挺直腰板,表情严肃地扫视了一圈跃跃欲试的小家伙们,煞有介事地宣布规则:
“好了!大家都可以玩!但是——”我故意拖长了语调,强调重点,“这些弹珠是我借给你们玩的,不能弄丢了哦!每个人都要保管好自己的弹珠!谁要是弄丢了一个……”
我停顿了一下,看到孩子们都紧张地看着我,才伸出两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就要赔我两个!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啦!”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响亮又带着点对新规则的敬畏。
他们纷纷小心翼翼地每人领了几颗弹珠,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更加投入地加入了战局。
游戏的规模瞬间扩大,场面更加热闹非凡。
而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场游戏的绝对核心和组织者,忙着“执法”、调解小纠纷、指导新手。
我用眼角余光注意到,何志明不知何时已经不再靠墙站着了。
他也挤在了围观的孩子群里,手里并没有弹珠,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忙前忙后、发号施令、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那里面不再是最初单纯的好奇或不服气,也不再是后来的惊奇或崇拜,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我完全看不懂的……专注和思索。
他看着我,仿佛在解读一个极其复杂的谜题,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亮得惊人。
他似乎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叫谢意华的小姑娘,能如此自然地做到这一切?
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为什么她能镇住这么多孩子?
为什么她对自己……偏偏是那种态度?
我心里再次冷笑:想吧,使劲想吧,想破你的小脑袋瓜也想不明白!
姐姐我开的外挂,是你无法理解的!
然后,我便再次将他屏蔽出我的感知范围,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由我主导的、热闹非凡的童年游戏里。
暮色渐浓,天边染上了温柔的橘粉色,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饭菜的香气。
远处,渐渐响起了大人们此起彼伏、拖着长音的呼唤声:
“狗蛋——回家吃饭啦——”
“小丫——死哪儿野去了?快回来!”
“铁柱!再不回来屁股给你打开花!”
游戏的孩子们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从激烈的战斗中回过神来,一个个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弹珠,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互相约着“明天再玩”,然后便像归巢的小鸟般,叽叽喳喳地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跑去。
热闹的“赛场”很快便冷清下来,只剩下我和荣清,还有意犹未尽、帮忙收拾着散落弹珠的妙妙和玲玲。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披着一身夕阳的余晖,从建筑队办公室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是父亲下班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天工作结束后的轻松和些许疲惫,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经过我们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看着我们几个蹲在地上捡弹珠的小家伙,尤其是看到我衣襟里兜着的那一大捧弹珠和俨然一副“孩子王”收场架势的模样,眼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惊奇和浓浓的笑意。
“哟,这是打完仗了?我们华华将军这是凯旋归来,清点战利品呢?”
父亲幽默地打趣道,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揉揉我的头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我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不由得哈哈一笑,“忘了,我们华华现在是小帅哥了!”
我抬起头,迎着父亲戏谑又温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爸,你回来啦!我们在玩弹珠,好多小朋友一起玩!”
“看出来了,阵仗不小。”父亲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妙妙和玲玲说,“妙妙,玲玲,天快黑了,也赶紧回家吧,不然妈妈该着急了。”
“好的,谢叔叔!”妙妙和玲玲乖巧地应着,把最后几颗弹珠放到我衣襟里,跟我们道了别,手拉手跑回了家。
父亲看着她们跑远,这才弯腰,轻松地将我和抱着几颗“宝贝”弹珠的荣清一起抱了起来——一边胳膊夹一个。
“走咯!回家吃饭咯!看看妈妈今天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父亲的声音洪亮而愉悦,抱着我们俩,大步流星地朝家走去。
我靠在父亲坚实温暖的肩头,看着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听着弟弟兴奋地跟父亲讲述刚才游戏的“战况”,鼻尖萦绕着越来越近的家常饭菜的香味……
这一刻,所有关于何志明的烦恼,所有重生的沉重,似乎都被这暮色与亲情温柔地包裹、融化了。
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
守护它,就是我重生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