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二日,三福晋一家动身出宫。
宜修、五福晋、七福晋依依不舍地为三福晋饯行。
八福晋瞧着她们怀中的儿女,瞪大了眼珠子馋的不行,想起吴医女开的药又苦着一张脸,眉眼盈盈透着股哀戚。
她面色几经变化,倒是让三福晋极为意外,没想到处得最短的八福晋这般舍不得自己,往后还是得耐着性子多处处。
隔壁又空了一家,几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了多年邻居,本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后再见不是宴席上就是坐马车穿街走巷,定然没了先前的自在亲昵。
缓步宫道上的宜修想到这些,不觉失笑,泪珠滚落,自己是真舍不下女儿留宫,偏梁九功一早就接走了弘晓,也不知日后一月能见几次?
宜修抬头,伸手朝向探望,盯着透过指缝的柔光,无力感油然而生。
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张合着嘴想说点什么宽慰下,但觑着宜修的神色,三人默契没开口。
老爷子的重视,是福气,也是负担。
到了九月重阳之际,八福晋几人来乾三所,商议着给老太太过重阳的事。
宜修总爱趁着晴好天出去走动 ,可自打太医诊出喜脉,又叠着记挂弘晓的事,那份鲜活便像被秋露打蔫了般,慢慢淡了去,连腹中的暖意,都压不住眉间那点散不去的烦闷。
“四嫂,腹中孩子真乖,半点不闹。”八福晋恨不能把宜修的肚子灼出个洞来按自己身上!!
七福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两个月,闹腾也得到五个月后。”
“可不,我家弘晿五个月就会在我肚子里翻身,我那时连下蹲都不敢。”五福晋现在说起这事,还是一脸后怕。
八福晋听在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明白不过是闲谈而已,也不是故意戳她心窝子。
“这……”
宜修拉起八福晋的手覆在还没隆起的腹部,眯着眼拍了拍她那迟迟不敢放下的手,“怕什么,孩子嘛,谁还不会生?等将来你开怀,我也摸摸你的。”
“四嫂~~”八福晋泪光盈盈,险些泪洒当场,到底是忍住了,不吉利。
众人好一阵说闹,这才把话引回了整体上,几个妯娌商量着联手给太后做一套枕头棉被,图案定了吉庆有余。
“说来七妹的婚事,皇玛嬷一直催我报人选上去,如今身子重哪有空操心这个,五弟妹、七弟妹、八弟妹,你们帮忙留意一二。”
五福晋叹气摇头,开口婉拒,“九弟也到了要定福晋的年岁,宜妃娘娘日日让我举荐,四嫂这事儿我真不得空。”
胤禟和胤禩、胤?年岁相仿,胤禩成婚快一年了,胤禟和胤?的婚事确实也要提上日程。
宜妃这两年一直悉心照料体弱的小儿子,反应过来二儿子年岁不小时,母子之间已然没了早年的亲近,只能让和九阿哥关系不错的五福晋帮忙寻摸人选。
“九弟那么挑的人,五嫂你得忙活好一阵了。”七福晋一想起胤禟那张男生女相、倾城绝色的俊容,提及那挑剔到了骨子里的性情,不由为未来的九弟妹捏一把汗。
摊上这么个丈夫,得多心累啊。
“这……还真让你给说上了。”五福晋略思忖了一会儿,脸颊有些臊红,也没瞒着大家伙,“九弟一听是我费心这事儿,当即就说了三条:一不能长得比他差,二得支持他开店挣钱还有丰厚的嫁妆,三不妨碍他游戏人间!”
“呵呵~”八福晋笑吟吟瞥了五福晋一眼,“第二条条好说,嫁入皇家的,族里谁不备厚厚的嫁妆,可要比九弟长得好看,确实是有点难度的。更别提忍受他那花花性子,五嫂你这可是摊上事儿了。”
宜修眼露怜悯,可不是,胤禟这个精打细算、肠子里全是算计的主儿,谁摊上他谁倒霉!
剪秋适时端来兑了蜂蜜的热奶,四个福晋说说笑笑间,一个下午过去了。
七公主本来打算请宜修一块去武英殿转悠,让那青见见有孕的妹妹,谁知……俩小姑子外加一个弟弟,全被宜修骂的抬不起头——
谁让温宪是姐姐,当妹妹的没谱,自然连带她一块骂?别问,问就是孕妇火气大!
是嫌弃知晓七公主和那青关系的人太少了吗?逮着机会就去武英殿转移一圈!
要不是她有孕及时,老爷子早把那青剁碎十八块,费扬古大半个月没敢进宫,爱新觉罗氏更是宜修有孕都不敢递折子…心再大也不能这点谱儿都没有!
“看什么看!回去把《左传》抄两百遍,抄完才准再出慈宁宫!”
七公主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温宪,温宪已然缩着脖子,垂眸低头盯着衣摆。
“是。”七公主如霜打的茄子,仿佛真的被吓住了,在温宪连连低头的致歉下被拉着走出了乾三所。
夕阳西下,落在姐妹俩身上的余晖格外宽厚,毫不刺眼反而透着丝丝温情。
傻人有傻福,这俩姐妹,还是有那么点子运道在身上的。
宜修倚靠在门框上,摸着还未显怀的腹部,感到一股沉沉的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剪秋替她捏肩,淡淡一笑,“两位公主心地纯净,行事虽缺了稍许章法,但心的是好的。那青少爷这些天一直暗暗打听您的怀相呢,可见是老爷、太太是极为挂怀的。”
“他们俩倒是在这方面有夫妻相,整天傻乐,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头怕成这个样子,当事人倒是日子过得舒心。”
宜修叹了一叹,嘴上抱怨,面上却无半分愠怒之意。
“主子就是忧心太多了,老爷太太还在呢,您啊且放心就是,凭咱们老爷在御前的脸面,婚事早晚的事儿!”剪秋是有七分把握的。
没瞧先前福晋提起七公主的婚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故意打哈哈没接话么,可见是不想掺和这事儿的,八旗勋贵对七公主的婚事怕也是敬而远之的多。
“福晋,翠微阁的侍女连翘偷偷来报,赵侍妾好似有喜了。”绘春匆匆来禀报。
连翘是宜修放在那群侍妾身边的眼线,宜修从不觉得侍妾就只能俯首贴合,人性复杂的很,该提防的都得提防。
连翘是个机灵的丫头,很有眼色。
宜修扶着剪秋走回屋内,随手从桌案上的青釉瓷盒里抓了几颗小的牡丹式银裸子,“把这个赏她,就说嘉奖她伺候的尽心,顺带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是,奴婢一定好生提点她。”绘春应道。
剪秋神情里隐隐有忧色,“福晋,万一……咱们可要……?”
宜修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塔娜真想在膝下养个孩子呢,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她一定高兴。”
剪秋认真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是个女儿便母女平安,一块挪去塔娜侧福晋的院子里,若是个儿子……便是没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