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此时正手忙脚乱地想要用军帽遮住自己的整张脸,仿佛这样就能躲过太佑谦的视线。然而,当他听到太佑谦叫他的名字时,手一抖,手里拿着的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茶就泼洒了出来,溅得他满身都是。
周盛下意识地去看太佑谦,还好,这些茶水并没有泼到他的身上。
太佑谦似乎对这一幕并不在意,他又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轮椅,让自己的鞋头刚好抵在周盛的裤腿上。
周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晰可闻的吞咽声,“比起你...”,他战术性后退撞上墙壁,“队长更适合当人体解剖学标本。”
这句话既没有编排队长,又说得十分文明,一箭双雕。
“你应该不会骗我,毕竟你总是说些些我不爱听的大实话……等等,等等,你又没见过我,你怎么......”,太佑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去,“金!发!财!是不是你把我浴室滑倒的事跟他说了,还,还比划了!”
就在前几天,那令人无比窘迫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他在浴室里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幸运的是,当时去浴室找他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周盛并不在场,否则他躺在水里像条晾着的咸鱼一样这件事恐怕会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天地良心啊,有钱哥,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啊!”金发财突然脑筋一动,恍然大悟道,“除非……周哥你其实是躲在通风管道里偷看的吧?”
周盛连忙反驳道:“当然没有!”
太佑谦眯了眯眼睛,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猎犬一样,露出了狡黠的狞笑,他步步紧逼,继续追问:“既然没有,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周盛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似乎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猜的。”
太佑谦抱着双手,一脸狐疑地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周盛,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猜的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质疑,“谁说我没点大本钱啦?难道老实人也会说谎吗?”
面对太佑谦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以及突然更近一步的身体,周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给怔住了。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该如何应对。
于是,周·老实人·盛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我……马首长之前有事找我,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太佑谦原本正准备伸手抓人,周盛却像一只敏捷的兔子一样,灵活地跑开了。太佑谦眼睁睁地看着周盛迅速消失在视线中,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抓住,气得咬牙切齿,满脸怒容地推着轮椅,气势汹汹地朝着门口而去。
今晚他非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小北,我晚上单独来看你,先走了!”
头都不带回的,太佑谦紧随其后撞翻了三个输液架,走廊里顿时鸡飞狗跳,路过的护士举着血压计追在后面骂:“特殊病房你们在干嘛!腿都瘸了怎么跑这么快,再跑给你们统统打安定!”
病房里,孟渝淞默默地将歪掉的的果篮重新摆放整齐,然后对白小北说:“既然看过了,那我们就走吧,你好好休息。”
白小北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祈祷着他们快点离开。再聊下去,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金发财却似乎还意犹未尽,但他嘴里虽然说着“再陪陪北哥嘛”,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八卦光芒,仿佛在说:“好想看热闹啊!”
“去玩吧”,白小北拿起一个苹果递给金发财,果肉上歪歪扭扭的齿痕还沾着金发财亮晶晶的口水。
金发财欢呼着扑过来,被李嘉园揪着后领拽直了身子。
“当心小北的留置针!”李嘉园连忙提醒道。金发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行为可能会给白小北带来伤害。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满心欢喜地接过白小北递来的苹果。
李嘉园赶紧拽着金发财的胳膊,匆匆忙忙地走出了病房,边走边说:“我们就不吵你了,明天再来看你哦。”
“好。”
纷乱的脚步声顺着走廊远去,白小北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忽然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转头时正对上拉姆闪烁的眼神,这个总爱躲在人群最后的藏族少年正用靴尖碾着地砖缝隙,磨磨蹭蹭的站在床脚没有动。
白小北问道:“拉姆,怎么了?”
拉姆听到白小北的询问,稍稍抬起头,目光有些躲闪地看着白小北,然后低声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这样说着,摸了摸脖子,脖颈间的狼牙发出清脆碰撞声——他解开那串从不离身的项链。
七枚骨白獠牙在经年摩挲中泛着温润的光,其中一枚被拿了下来,狼牙尖端细小的孔洞里,一段褪色红绳在轻轻摇晃。
他似乎是怕白小北嫌弃,连忙说:“不脏,有用!”
白小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信仰,但这可是拉姆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了。
“当然不脏,你是要给我吗,太贵重了!”
拉姆看白小北愿意收下,用力点了点头,拉过白小北的手。
“????????????????????????”
拉姆的汉语总是带着泥土的厚重,可是说起藏语来却有种雪山融化般的清冷。
当狼牙被塞进掌心时,白小北触到了对方指腹厚厚的茧。他才十六七岁,可是却比他要更像一个大人。
白小北看着少年发红的耳尖,直觉是祝福的话,心里柔软了许多,他郑重的将狼牙贴在心口,“谢谢你,拉姆,我会好好保管的。”
拉姆朝着白小北咧着白牙笑了笑,然后跑走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白小北望着空荡荡的病房,手里捏着拉姆给的狼牙,忽然觉得墙角蜘蛛网上那只蜘蛛格外亲切——至少它不会突然开始讨论队长的某个部位,一想起那个,白小北的脸又滚烫了起来,他把脸埋进枕头。
没有多久,病房门又被打开了。
白小北第一反应是他们忘了拿什么东西,可那人走了进来,坐在他身边,一点声音都没出。他又想,大概是余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