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她正吃着自己煮的青菜鸡蛋挂面,电话铃响,跑过去一看,是春子的电话号码。
她笑嘻嘻说:“新年好!”
春子在那头轻声笑骂:“呸,明明是我打电话,倒给你抢先拜了年。你一个人在家干嘛呢?既不见你打电话,也不见你来我家?”
她答:“我昨天一大早从我二姐家回来,从早上九点开始接待来拜年的同学,一直到晚上九点。”
春子问:“咋每年都那么多人去你家拜年?都谁呀?是谁晚上九点还去给你拜年?”
她笑答:“我不是换了好几次班吗,所以同学多,而且我们几个住的远,有人去楼上下楼时就顺便来我家,要不跑那么远的路多亏呀!”
春子轻笑一声,说:“那也有可能。但我怀疑他们是去你家,然后顺便去楼上。你还没说谁晚上还去你家拜年?”
她说:“王一宁。估计白天去他家拜年的人多没空出门吧?”
春子说:“哦,是他呀!他好像每年都去你家拜年?”
她笑,说:“对,临走前还要上个厕所。”
春子笑,说:“真的?他怎么这么有意思?”
她说:“好玩吧?!”
春子问:“哎,你明天来我家吧?我爸我妈都问你呢。你反正自己一人在家,我就不去你家了。”
她说:“明天我二姐回来,说要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臊子面。”
春子说:“哨子面有啥好吃的,你来我家,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她笑,说:“那我二姐多伤心!要不我吃了我二姐做的饭下午再去你家?”
春子说:“那也行。你吃完饭就赶紧过来!”
她答应了,放下电话,赶紧去吃已经有点儿坨了的青菜鸡蛋挂面。
刚吃完收拾好,楼道里响起一阵龙卷风似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她开门。
王一宁站在门口,问她:“你可以走了吗?”
她说:“可以。我去穿大衣,换鞋。”
他还站在门口,说:“哎,要不你也把你那小自行车骑上?我刚才看了看,除了有点儿脏,打上气应该就能走。”
她犹豫一下,说:“还要骑车吗?我好久没骑了。”
他说:“她家门口那个大坡有点儿大,我可能带不动你。”
她畏难地说:“那还要打气,擦车,咱俩走路去行不行?”
他说:“那有啥,我给你打,我给你擦。你把打气筒拿给我,你家有打气筒吧?再给我拿块抹布。”
她说:“打气筒倒是有的。”
他说:“那赶紧拿给我,还有抹布!”
她转身去爸爸房间的门背后取出打气筒,又去厨房拿了条旧毛巾打湿,递给他,说:“等下擦完你直接扔了得了。”
他几乎快活地对她说:“你就在家等我,我干完了上来叫你。”
她等了十来分钟,还没见他上来,穿上大衣换上靴子下楼去看。
只见他在车棚里正起劲儿地擦着她那辆造型有点儿特别的深绿色的25飞鸽坤车,她走过去,说:“气打好了吗?你就随便帮我把车座和车把手擦干净就得了。”
他抬头看她一眼,低头笑着说:“那哪儿行,不擦干净会把你的大衣蹭脏。”又对她说:“你别站这儿,这儿冷,你站那边有太阳的地方看我给你擦。”
她依言退后几步,站到太阳下面看他擦车。她那辆没骑几天,一直搁置在车棚里,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小车,在他那双大手周到的侍弄下逐渐恢复“名车”的本来面目。他蹲在那儿,细心地一根根擦拭着辐条,说:“这车还是好,在外面放了这么久,一点儿都没生锈,一擦,跟新的一样。”
她笑,说:“我这辆车这辈子从被人这样细心地照顾过。”
他“嘿嘿”笑。
终于,他站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好了。”然后拿着打气筒和抹布从车棚里走出来。
她说:“抹布扔了得了。”
他说:“扔了干嘛?洗一洗还能用呢,我洗,不让你洗。”
两人上楼,她去放打气筒,他果然去洗抹布,洗完还得意地让她看,说:“你看,这还是块新抹布呢!”
她笑着说:“行、行、行!你会过日子!我不会过日子!你不就想让我夸夸你吗?”
两人骑车出门。骑着擦的锃亮的车出门,感觉确实好极了。她突然觉悟,自己不愿骑车宁愿走路出门,可能就是因为不愿擦车,更不愿骑一辆脏兮兮的车。
到了“八号楼”,他问:“那谁,黄艳家是不是也在这一片?”
她说:“对,她们两家前后楼。”
他问:“你跟那谁约定具体时间了吗?要没有,咱们能不能先去下黄艳家?”
她说:“可以呀,反正我也要去一下黄艳家的。”
黄艳和她妈妈在家。黄艳家的房子稍微改造了一下,一间大屋隔了堵墙,一半作客厅,一半作她哥的卧室。从他们进去,黄艳妈妈像以往每年一样,一直和黄艳一起陪着。
她先问:“黄艳一年才回来一次,为什么还要为她保留着那间大点儿的卧室,黄艳哥哥就在家住着,反而给他住小卧室?”
黄艳妈妈一脸嫌弃地说:“他哥又不爱学习,在家就睡觉,要那么大的房间干什么?黄艳回来有时候还要看书学习,而且女孩子衣服也多,那小房子根本放不下衣柜和书桌。”
三个人互相看看,笑。不知怎么,她觉得黄艳的笑里有不堪重负的苦涩。
她看看小客厅,好奇地问:“这边凹出来这个位置放沙发,那那边屋里凸出一大块不是很难受?”
黄艳和她妈妈一愣,不知道怎么解释,黄艳妈妈说:“要不你去那屋看一眼就明白了。”
她犹豫着,觉得去黄艳哥哥房间看有点儿突兀。
他笑看着她,说:“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呀,那边屋子和这边屋子一样,只不过凹凸的部位正好相反。”
她一下明白了,笑着说:“哦哦,明白了,明白了,确实很傻!空间想象力不够,难怪当年立体几何没黄艳学的好。”
四个人笑。
因为黄艳妈妈的在场,聊完她找出来的这两个话题,四个人几乎没什么可以深入的话题,他提醒她:“你不是还约了那谁?咱别去太晚了。”
她赶紧站起身,说:“今天上午还约了桔子,要去她娘家拜年,别让她在她娘家等急了。黄艳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黄艳看看她妈妈,说:“我跟她不是很熟,你俩去吧!你们仨不是初中高中都同学?”
她猜他们去之前,黄艳应该正和她母亲进行着一场不十分愉快的谈话。黄艳的母亲是个让孩子亚历山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