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黄艳她们,已经差不多中午一点钟,她随便找了点东西吃了,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发呆。
婚姻果然像一座围城,他们都已经来到城下,城里传来的消息并不那么令人振奋,然而城外的人还是被簇拥着习惯性地要进城。记得春子曾经说过:“你得跟普通人一样生活才有可能幸福。”春子倒是从善如流,她幸福么?她自己又幸福吗?也许幸福,本来就是个幻影,他们所能拥有的,至多是一些终生难忘的美好瞬间。用“快乐”这个词也许更确切,因为欢乐,总是稍纵即逝?
她起身拖了拖地板,准备和衣去沙发上眯一会儿。
正在这时敲门声起,她振作精神,去开门。来的是五班的几个男生,有两个既是五班的同学,也是老三班的同学。一群人坐下来说话,当他们得知她只有一个人在家,热情地邀请她跟他们一起走,说:“正好带我们去那些女同学家。”
她随着这一队人马出门,队伍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几个男生又大多身高马大,走在这座小城市里简直像一群打家劫舍的豪强,中间还夹着几个女强盗,从每个家里掳走一个人。有人提议去某个自己一个人住着一套房的男生家打牌,或者打麻将,随便玩什么都行。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那个男同学家,那套房子在顶楼。
那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话要说,主人家的哥哥从对面为他们送来了扑克牌、麻将牌和各种零食,也没人张罗着玩,就各适其所,或坐或站或半躺着一起聊天。
不知道聊了多久,有个男生问主人:“你家这儿楼下停车安全不?我骑的是我姐的新车,别给她弄丢了。”
主人说:“难说啊,要不你给送回去再过来得了,反正你家也不远。”
那男生匆匆下楼。大伙儿继续聊。没两分钟,只见那男生去而又返,六神无主地说:“车没了。”
主人镇定自若地问:“你姐的车长啥样?”
那男生颤抖着声音说:“26的,斜杠,蓝色的凤凰女式车。”
主人和他的同桌,对,也是她的同桌,互相看了一眼,从床底下拿出一把扳手和一把钳子,说:“走,下去看看去!”一边出门,一边回头招呼其他人:“你们玩你们的,我俩马上就回来。”
三人出门。其他人左顾右盼,不明所以,她实在太好奇了,建议:“要不咱们都跟着下去看看,看他们怎么抓贼!”
他们尾随至楼下,只见主人指着楼门口一排自行车中一辆崭新的坤车问那男生:“跟这辆像不像?”
那男生犹豫着不知想点头还是摇头,他们的同桌说:“唉,差不多呗?差不多就行了呗!”说着上前扶稳那辆车,主人上前,对着车锁位置“哐哐”踹了两脚,两个人弯腰低头,几秒钟时间已经卸掉了车锁,主人把车把手递给那个男生,说:“赶紧回去吧,别过来了。”
一回头,看到后面站着目瞪口呆的其他人。
她问:“以为你们下来抓贼!看你俩这配合默契,这不是第一辆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可是在你家楼下!”
同桌说:“反正咱们过几天就都走了。一般我们不在自己家楼下,这不要帮那谁的忙嘛!”
主人招呼大家上楼继续玩。她借口说“楼太高,懒得爬,也该回家吃饭了。”其他同学也纷纷响应,主人也不勉强,一伙人鸟兽散。
她走路回家,想起高三时,有一回放学,她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把手没了,下午同桌问她:“怎么了?今天火气这么大?”听她说自行车把手被人偷了,仔细问她车停在哪儿,长什么样,丢了的把手什么颜色,直到把她问烦。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发现把手回来了,但不是原装那个。晚自习时问他:“是你给我装上的吗?这不是我的那个。”他说:“管他谁的,你拿我的我拿你的,最后每个人都有的用就行。”她想,这些亲爱的同学们,不知道社会中是什么样的人?有点儿不敢想。
到家天几乎黑了。她洗了个苹果吃,然后给果盘里续上瓜子、花生、糖炒栗子,糖炒栗子特别受欢迎,几乎吃完了。做完这些,她回自己房间,随便取了本书,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看书。
居然又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
门口站着王一宁。
她请他去客厅坐。然后泡了杯茶端给他。
他显然坐下来一动未动保持着坐下时的姿势在等她回来。
见她坐下,他问:“就你一个人在家?”
她答:“嗯,我爸去海南了。我不想去,就自己一个人在家过。”
他问:“那你今天都干嘛了?”
她简单跟他说了这一天的情况,不由自主详细叙述了下午发生的事,最后问他:“你说他俩是不是经常干这事啊?你们男生是不是根本不把这样的事当回事呀?”
他垂着眼睛,不看她,笑着说:“我们几个虽然从小被老师当成典型,经常修理,但其实我们没干过啥真正的坏事,就是好玩,喜欢搞些恶作剧。”
她忧郁地说:“他俩是高三毕业前老师给我指定的入团介绍人,那谁还是部队的军人,太可怕了!”
他笑着说:“你可能对部队有啥误解。”
她点点头,说:“那确实,哪里都一样!”
过了会儿,她问他:“你怎么样?研究出武林秘籍没?挣了几千万了?”
他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一千万都没挣到。”
她问:“那怎么?继续钻研?还有本钱没?”
他说:“还没死心。我就不信,你家那谁都行,我凭啥不行?”
她笑,说:“你干嘛跟她比?说不定她有这方面的天份?”
他说:“反正我想再试试。”
她点头,说:“也好,省得以后后悔、遗憾。”
他问:“你今天见过的,他们几个,都什么情况?”
她一一为他陈述见过的同学的情况,听说她明天要去桔子家,他问:“你明天能带我一起去她家吗?”
她说:“可以呀。她跟你缘分不浅,初中、高中,同学六年呢。”
他说:“我主要想认识下她老公,你不是说他在烟草专卖局?”
她看他一眼,奇怪:“你又不抽烟不喝酒,烟草专卖局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诶,万一以后能用上。”
她不说话。
他看着她,很认真地问:“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耳朵?”看她一脸迷惑,他解释:“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你耳朵长什么样儿?后来一想,我好像从来就没见过你的耳朵。”
她听话地侧过身,撩起长发,对着他完整地露出耳朵。
好半天,问他:“看够了没?记住了没?”
他不好意思地说:“看够了,记住了,挺好的。”她又以为他脸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红了。
他进一步要求:“我可不可以再看看你的手?”
她问:“哪只手?”
他说:“右手就行。”
她向他伸出右手掌。
他凑过来,抓着他的手,仔细研究她的掌纹,看了好久,合上她的手掌,“嘿嘿”笑着说:“可以了。”
她问:“看出什么来了?”
他说:“没看出什么,就,挺好的。”
她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看都看了,有什么不能语?”
他说:“我也不懂,不敢胡说。”
然后仰头喝干杯子里的茶水,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走之前能不能再去上个厕所?”
她笑,说:“好,你去吧,反正都熟门熟路了。”
她送他出门,他回头说:“明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等我啊,等我陪你一起出门。”
她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