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味之宴
踏入古堡大门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外部世界的湖光山色与清新空气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古老石料的阴冷、昂贵香氛的甜腻，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精密仪器低鸣所产生的压抑氛围。
内部空间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宏伟开阔。高耸的穹顶，彩绘玻璃过滤下的光线显得幽深而斑驳，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沉重的历史感。然而，与这古典框架格格不入的是，墙壁上巧妙地嵌入了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线性灯带，地面铺设着消音且似乎带有能量回路的特殊材质，一些看似是古典雕塑的装饰物，其眼部或手中镶嵌着微小的摄像头传感器。
皮埃尔，那位接待顾问，步履从容地引领着他们穿过如同迷宫般的回廊。沿途，他们偶尔会遇到其他一些穿着各异、但气质皆不凡的宾客，彼此点头致意，眼神中却带着审视与疏离，仿佛参加的不是一场宴会，而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皮埃尔将他们带到位于古堡东翼的一处套房。“这里是三位的临时居所，希望你们满意。博览会开幕式将于一小时后在中央宴会厅举行，请务必准时出席，并佩戴好身份徽章。”他的笑容依旧标准，交代完毕便微微躬身离开，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套房内部装饰极尽奢华，却同样充满了监控的气息。安曼快速用便携设备进行了非侵入式扫描，低声道：“至少六个隐藏摄像头，麦克风数量不明，无线信号覆盖密集。在这里，我们没有隐私可言。”
林晓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他走到窗边，窗户是封死的特种玻璃，外面是古堡的内庭，可以看到其他翼楼同样戒备森严。
石磊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走到房间角落，远离那些可能存在的监控重点区域，低声道：“这里……‘空白’的味道更重了，好像……有很多个源头，混在一起……”
一小时后，三人整理好衣着，将那三枚彼岸花徽章别在较为显眼的位置（按照对方要求），离开了套房，跟随指示牌和零星的人流，走向中央宴会厅。
宴会厅的大门是两扇巨大的、雕刻着各种奇异植物与几何图案的青铜门，此刻敞开着，内部光线迷离，人声隐约。在入口处，两名穿着类似皮埃尔、但气质更加冷峻的工作人员，手持某种平板扫描仪，对所有进入者的徽章进行核对。当扫描仪掠过林晓三人的徽章时，发出轻微的“嘀”声，绿灯亮起，同时，林晓感到胸前徽章传来一阵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进入宴会厅，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准备的林晓，心中也微微震动。
宴会厅极大，保留了古老的拱顶和壁画，但所有的照明都来自隐藏的光源，营造出一种未来主义的神秘感。没有传统的餐桌椅，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如同艺术装置般的独立展示台。有的展示台上悬浮着由光线构成的、不断变幻的分子美食结构图；有的则陈列着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仿佛具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奇异食材；更有甚者，直接是活人在展示台上，身上连接着各种传感器，似乎正在实时演示某种感官刺激实验。
宾客们端着由机器人侍者递上的、色彩诡异却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饮品，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语言各异，但话题无不围绕着“感官阈值”、“神经编码”、“风味标准化”等冰冷术语。这里没有美食家对色香味的赞叹，只有科学家对数据的剖析，资本家对价值的衡量。
这是一个将“食物”和“感官”彻底物化、数据化的畸形秀场。
林晓三人的出现，吸引了不少隐晦的目光。显然，他们作为“山海”的代表，尤其是经历了与“彼岸花”的正面冲突后，在这里已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存在。
就在这时，宴会厅前方的舞台区域，灯光骤然聚焦。一个身影，在聚光灯的追逐下，缓步走上舞台。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性，身着一袭剪裁极简的深紫色长裙，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她的面容保养得极好，却并非柔美，而是带着一种刀锋般的锐利与冷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同古井，目光扫过台下时，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般的漠然与掌控感。
她走到舞台中央，没有拿讲稿，甚至没有看提词器，只是轻轻抬手，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女士们，先生们，”她的声音通过无形的扩音系统传遍大厅，音色优美，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波动，如同机器合成，“欢迎来到帕克维塔，欢迎来到‘千味计划’的首次全球性聚会。”
她微微停顿，目光似乎在林晓的方向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
“我们聚集于此，并非为了重复过去，亦非为了沉溺于当下那些充满不确定性的、原始的感官愉悦。”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我们在此，是为了定义未来——定义风味的未来，定义人类感官体验的未来。”
“在座的诸位，都是洞察到时代脉搏的先驱。我们都知道，味道，不仅仅是舌尖的震颤，它更是信息，是能量，是能够直接影响情绪、思维甚至行为的……权力！”
“权力”二字，她加重了语气，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千味计划’要做的，就是将这曾经模糊、不可控的权力，彻底地……标准化，数据化，商品化！”她的手臂优雅地挥过，指向那些展示台，“我们将解构一切风味的奥秘，我们将编写感官的代码，我们将创造一个……由我们亲手设计、并由我们完全掌控的‘完美’味觉新纪元！”
赤裸裸的宣言，没有丝毫掩饰。台下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带着狂热与贪婪的掌声。这群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由他们垄断所有极致感官体验、从而掌控无数人欲望与选择的未来。
林晓站在人群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终于明白，魏谦和“彼岸花”都只是马前卒，眼前这个女人和她所代表的“千味计划”，其野心是重塑整个人类的感官世界，将最本真、最富有人文色彩的饮食文化，变成冷冰冰的、可以被资本完全奴役的工具。
女人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石磊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如同发现完美实验材料般的弧度。
她对着麦克风，用那冰冷而优雅的声音继续说道：“为了更直观地展示我们的理念与技术，在接下来的环节中，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一位拥有非凡感官天赋的年轻人，参与我们的一项……小小的互动演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两名穿着白色制服、看似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工作人员，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石磊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