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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兽园镇高耸的边界大门浸染成一片肃杀的橘红。天际线上,几只铁羽鸢在空中盘旋着,发出刺耳的鸣叫,仿佛也感知到了这片土地上不同寻常的气氛。往昔车水马龙、商队络绎不绝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钢铁洪流与凝滞般的战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连风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重型军用卡车引擎嘶吼着,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排气管不断喷出浓浊的黑烟,一辆接一辆地碾过碎石路面,驶入临时划定的集结区。这些卡车的车身覆盖着厚厚的装甲,车窗玻璃是特制的防弹材质,车顶上还架设着可旋转的能量武器发射口,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穿着学院深蓝色战斗制服的战斗序列学生、行动派讲师与助教们正以训练有素的效率列队登车。他们的制服并非普通布料,而是掺入了特殊合金丝编织而成的防护纤维,在关键部位还嵌有轻便的护甲片,既能提供一定的防护,又不失灵活性。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紧张、兴奋与某种被使命淬炼过的坚决。有些学生的手紧紧握着制式能量步枪的枪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还有些则反复检查着腰间的装备包,嘴里默背着战术手册上的要点。几位讲师聚在一起,低声最后确认着行动预案和应急方案,他们的表情比学生们更加凝重,深知这次行动中,哪怕他们只需要负责外围任务,危险性也远非平时的训练或小规模猎兽与冲突可比。

空气中混杂着柴油、金属与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绷紧如满弓弦般的压迫感。金属碰撞声、短促的口令、引擎的低吼,恍惚织就了一曲铁与火的前奏。地面微微震动,仿佛大地本身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而颤栗。

霍恩海姆教授单脚踏在一辆指挥型卡车的踏板上,车身一侧喷涂着菲斯塔学院的徽记——一只环绕着齿轮和晶石装置的目光睿智的猫头鹰。他平素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被傍晚的疾风吹得有些散乱,几缕发丝搭在了他高耸的额头上。他手中紧握着一块闪烁着数据流的光屏清单,目光如炬,快速扫过名单和物资列表,沉稳地指挥最后几名高年级学生登车。他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剪裁更合身、防护性更强的学院专用战斗服,外面罩着一件标志性的深色长外套,只是下摆被他巧妙地束起,便于行动。他那标志性的小胡子在夹杂着沙尘的风中微微颤动着,整个人散发出与讲台上儒雅温和截然不同的锐利气场,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第三小组,提速!装备再最后确认一遍——医疗包、高浓度能量补充剂、短距战术通讯器、标准配额的能质弹药夹……缺一不可!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和队友的生命负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经过精密调校的音符,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稳稳地压过周围的嘈杂。

就在这时,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大门附近的集结区边缘。他们是绕过学院的临时医疗站跑出来的,兰德斯额头上还带着一丝虚汗,脸色比平时苍白不少。眼前的宏大而肃杀阵势让他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脏重重地敲打着胸腔。

拉格夫第一个咂舌,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惊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背上那柄心爱的重型动力斧:“好家伙!这架势……装甲车、多用突击艇、还有那么多卫府兵……比上回的伪兽潮还吓人!看来学院和镇上是动真格的了!”

戴丽则迅速用她那双敏锐的眼睛在忙碌的人群和车辆中搜索,很快便捕捉到了霍恩海姆教授那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她立刻轻拽兰德斯的袖口:“快看,霍恩海姆教授在那边那辆指挥车旁边!”

兰德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奔跑和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他点了点头,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过去。” 三人立刻灵活地穿行在人影与车辆之间,避开忙碌的士兵和堆放的物资箱,快步靠近了教授所在的卡车。

“霍恩海姆教授!”拉格夫咧着嘴,嗓门洪亮,带着他标志性的、用来掩饰内心紧张的调侃语气喊道,“真没想到哇!您这位连下午茶都要按秒计算时间的‘老派绅士’,居然也要挽起袖子,亲自上阵跟那些黑帮恶棍拼刀子了?这画风我可有点想象不来!您这胡子待会儿打起来不会碍事吧?”

教授闻声转头,见是他们三人,严肃的神情并未因拉格夫的玩笑而松动,但深邃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从容而坚定的微笑,习惯性地抬手轻捋了一下他那修剪精致的胡子,声音温润却斩钉截铁:“拉格夫同学,为护佑弱小、扞卫世间公义而战——尤其是在秩序与法律受到践踏之时挺身而出——这不正是‘绅士’一词最根本的操守与内核吗?真正的优雅从不回避力量,深厚的学识也必伴有沉甸甸的担当。”他随即看向脸色仍显苍白的兰德斯,语气转为明显的关切:“兰德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弥多明确跟我说了,你的精神力透支非常严重,需要绝对静养。你现在最应该待的地方是病房,而不是这片即将变成战场的地方。”

兰德斯努力挺直有些虚弱的背脊,迎上教授那洞察一切的目光,语气诚恳而急切:“谢谢教授关心,我真的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至少能自由活动,能顺利思考。要是总是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我实在躺不住……亚瑟·芬特的罪行我有如亲眼所见,我也想亲眼看到他伏法,想来尽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请您理解。”

霍恩海姆教授凝视了他几秒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赞许,有担忧,也有一份师长对优秀学生倔强脾气的了解。他最终赞许地点了点头,但随即用光屏笔指了指身后那两辆几乎已经塞满人的重型卡车,无奈地说道:“你有这份心和责任感,很好,这也很符合我们菲斯塔学院所教导的精神……

“但是,我这边负责的两辆运输车都已经严格按计划满员了,连车斗缝隙都快塞不下一个小轰了。超载会严重影响行军安全和战斗部署。”他顿了顿,指向集结区另一侧某片区域——那里整齐列队着大批穿深灰色制服、装备明显更加精良制式化、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才有的凝重杀气的士兵,“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镇卫府和卫巡队那边是否方便捎你们一程。看那边,深灰色制服,装备更精良的,就是卫府直属的快速反应部队和卫巡队的战斗精英们。他们或许还有机动名额。”

兰德斯顺着教授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片区域的氛围确实更加肃穆甚至冰冷。士兵们几乎无人交谈,只是沉默而高效地最后一次校验着手中的能量步枪、检查着战术背心上的弹夹袋和手雷、调试着头盔上的多功能目镜。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动作简洁有力,一股经历过真正铁血考验的无形压力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兰德斯略一沉吟,不想再耽误时间,也不想给教授添更多麻烦,于是果断说道:“明白了,谢谢教授指点。那我现在就去卫巡队那边问问看。” 他向霍恩海姆教授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手触额际的敬礼。

“务必注意安全,兰德斯。战场不是课堂,情况瞬息万变,保护好自己才能消灭敌人。” 霍恩海姆教授沉声叮嘱,眼神中带着长辈般的深切忧虑,他看着这三个年轻的学生,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告别教授,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三人快步走向那片深灰色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阵列。还没等兰德斯找到合适的军官开口询问,一个洪亮如钟、极具穿透力且带着惊喜的熟悉嗓音便从侧面炸响:“嘿!兰德斯!小子!真的是你!”

三人循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像一尊铁塔般、面容粗犷、留着短短络腮胡、身着卫巡队高级军官制服的中年大汉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他龙行虎步,自带一股豪迈之气,肩章上的徽记显示着他队长的身份——正是曾在伪兽潮事件中与他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兽园镇卫巡队第一分队队长,瓦尔特·斯塔格。

瓦尔特队长几步就跨到近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重重拍在兰德斯的肩膀上,那巨大的力道让本就有些虚弱的兰德斯忍不住微微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哈哈哈!好小子!恢复得真不赖嘛!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趴下!我早就听说了,这次能精准揪出亚瑟·芬特那条老毒蛇藏匿罪证的关键线索,你小子可是立了头功!霍恩海姆那老学究……呃,教授,都在作战简报里对你赞不绝口!好样的!真给我们兽园镇争气,没给你瓦尔特大叔我丢脸!”他嗓门极大,如同装了扩音器,这番毫不掩饰的夸赞立刻引得周围正在忙碌的卫巡队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投来好奇和敬佩的目光。

兰德斯被夸得耳根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肩膀,谦虚地说道:“瓦尔特大叔您太过奖了,我真的只是运气比较好,碰巧发现了一些痕迹,主要还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赶紧切入正题,指了指身边的拉格夫和戴丽,“对了,瓦尔特大叔,我们想去前线,想为剿灭芬特贡献一份力量。您这边的车斗上还有多余的位置吗?能不能麻烦您捎我们一程?”

瓦尔特队长闻言,蒲扇般的大手豪爽地一挥,仿佛驱赶一只不存在的苍蝇:“这叫什么话!当然有位置!必须有啊!而且,你这样的功臣,跟那些新兵蛋子一起挤在颠簸的后车斗里像什么话!风尘仆仆的,还没到地方就先累散架了!”他忽然凑近兰德斯,脸上露出一种与他粗犷外表不太相符的、狡黠而热情的笑容,挤了挤眼睛,故意压低了一点嗓音,显得有几分神秘:“来来来,正好!算你们来得巧,我带你们去见个大人物,顺便给你们安排个好位置——跟我坐指挥车的前座去,视野开阔,还能吹吹风,舒服得很!”

说着,瓦尔特不由分说,热情地揽过兰德斯的肩膀,带着他和同样好奇的拉格夫、戴丽三人走向大门围墙边一座临时搭建起来、覆盖着伪装网的军用指挥帐篷。帐篷门口笔挺地站立着两名全身武装、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持上了刺刀的新型脉冲步枪的卫府士兵,他们如同两尊冰冷的雕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帐篷里透出明亮而稳定的冷白色灯光,与外面昏黄的夕阳形成对比。

瓦尔特对卫兵点头示意,卫兵显然认识这位队长,无声地让开通道。他率先掀开厚重的防雨帘布,带着三人弯腰走了进去。

帐篷内部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洁实用,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中央摆着一张折叠行军桌,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兽园镇及周边区域的电子动态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蓝色的箭头、光点和各种战术符号,正在实时更新。灯光下,一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峻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地图上闪烁的光点,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此人身材高挑而匀称,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熨烫笔挺的萨瑟兰城卫府特有的青灰色军官制服,肩章上镶嵌着代表一等都尉军衔的徽记。他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齐肩中短发,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的面容极为俊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甚至带着一丝中性化的美感,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却锐利如鹰隼,眼神沉稳、冷静,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久经沙场才能磨砺出的威严与洞察力,瞬间冲淡了外貌可能带来的柔和感。

听到身后的动静,这位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一种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和控制力,没有丝毫多余。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带路的瓦尔特身上,微微颔首,随即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被瓦尔特热情揽着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兰德斯身上。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好奇,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他上前一步,对着兰德斯,行了一个标准、有力而无可挑剔的联邦军礼。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瓦尔特队长居中,语气变得郑重其事,“这位是从咱们沐尼斯行省首府——萨瑟兰城卫府总部,特意派遣过来支援我们对付亚瑟·芬特及其党羽的一等都尉——堂正青堂大人。堂大人可是总部来的高手,专精于处理这种硬骨头案子。”接着,他转向堂正青,语气带着明显的自豪介绍道:“堂大人,这位小伙子,就是我之前跟您多次详细汇报过的,在这次事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兰德斯·埃尔隆德。他旁边这两位是他的同学和战友,拉格夫和戴丽。”

“兰德斯·埃尔隆德?”堂正青都尉开口,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冷泉击石,语调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和严格训练的抑扬顿挫。他的目光坦诚地落在兰德斯脸上,“瓦尔特队长确实跟我多次提及你在前次事件中的敏锐和勇敢。少年英才,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能在你这个年纪,就凭借自己的观察和智慧,为铲除盘踞一方、危害民众的大患做出如此关键性的贡献,实属难得,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夸奖直接而客观,不带过分热情,却自有一股真诚的重量。

兰德斯被对方身上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与突如其来的正式礼节弄得有些局促,脸颊微微发热,他连忙挺直身体,有些生涩但努力标准地回了一个学院式的敬礼:“堂都尉您太过奖了,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些任何有良知的人看到都会去做的事情,是份内之事。”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对方那在帝国范围内极具辨识度和特殊意义的姓氏,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都尉您姓‘堂’?这个姓氏……莫非……您出身于皇家宗室?”问完他似乎觉得有些唐突,眼神闪烁了一下。

堂正青都尉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笑,那笑容温和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不易逾越的疏离感,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悄然划出:“只是恰巧祖上与皇室的一支偏远支脉有些微不足道的渊源,侥幸得以承袭这个姓氏而已。说到底,也仅仅是一个代号,无需过多提及或赋予特殊意义。”他的话语平静如水,却隐隐透出一种不愿攀附家族荣光、只注重个人能力与实干业绩的清高与傲骨,“此时此刻,对于我们而言,同心戮力,周密策划,以最小的代价彻底剿灭芬特匪帮,恢复兽园镇的秩序与安宁,才是重中之重,才是值得我们投入全部精力的事情。”

一旁的瓦尔特队长却是个憋不住话的直性子,他见堂正青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背景,忍不住插嘴道,声音里充满了替他不平的热情:“哎呦我的都尉大人,您这也太谦虚过头了!兰德斯,你们是不知道,堂都尉可不仅仅是‘挂’着个皇家的姓那么简单!人家那可是有真材实料、硬碰硬打出来的功名!少年时代就凭借绝对优异的成绩和身体素质,从成千上万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功入选了皇家近卫骑队的预备训练营!那可是万里挑一,甚至十万里挑一的精英之地!后来主动请缨调到我们的行省首府萨瑟兰城卫府一线战斗序列,更是凭着真本事,在多次围剿边境凶悍异兽群和清剿大型地下犯罪组织的硬仗、恶仗里,身先士卒,指挥若定,硬是打出了赫赫威名!在整个行省的卫府系统里,谁不知道‘讨逆之剑’这个名号!那可是一刀一枪、用实实在在的战绩拼出来的,可不是靠吹牛吹出来的!”

“讨逆之剑”堂正青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无奈和淡淡的尴尬,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温和但坚决的手势制止了瓦尔特队长继续往下说:“瓦尔特队长,过誉了。那些都是过去的经历,是职责所在,不值一再提起。军人的价值体现在当下的任务和未来的胜利中,而非过去的功劳簿上。”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扫过桌上那张错综复杂的电子地图,将话题迅速拉回现实:“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根据最新情报,精细调整部署,确保能在接下来的突击行动中,以最高效率、最小代价,彻底拔除亚瑟·芬特这颗毒瘤,并尽可能多地消灭其核心党羽,避免其流窜遗祸。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各分队之间的实时协同、火力配合,以及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我方人员战损和平民的可能伤亡,才是我们现在需要集中全部智慧讨论的关键问题。”

兰德斯听着瓦尔特的话,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卓然、战功赫赫的都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但听到其中“战损”二字,他脸上的兴奋和期待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沉重:“战损……我……我确实没怎么想过这方面。在学院里,我们更多的是学习和应对异兽能力……”

堂正青理解地点点头,走到兰德斯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这个动作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安抚,也带着军人直面生死的坦然:“战场之上,伤亡总是难以避免的,兰德斯。这不是我们闭上眼睛祈祷就不会发生的残酷现实。我在首府任职期间,参与过十几次大型异兽群围剿,六次针对盘踞多年的地下组织的清剿行动,至于小规模的遭遇战……更是数不胜数。每一次,看着熟悉的同袍倒下,心中都有如刀绞。但纵有万般不情愿,我们也要学会直面这份残酷,背负起这份沉重。”

他看着兰德斯年轻而略显困惑的脸,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能做的,就是直面现实,不断磨砺自身,让自己和同伴变得更强。面对凶残的敌人,展现雷霆万钧的威武,让他们胆寒;面对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无辜的民众,则要怀抱最深的悲悯,守护他们的生命与安宁。这就是我们穿上这身制服,站在战场上的意义。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瓦尔特和兰德斯,“如何统筹资源,制定战术,那是卫府和学院高层该殚精竭虑的事情。我们各司其职,尽己所能,足矣。”

兰德斯的眼神随着堂正青的话语而逐渐变得清晰、深邃和坚定。这番没有华丽辞藻、却充满实战智慧与沉重责任感的言语,如同拨开迷雾的灯塔之光,让他对即将面临的真正战斗有了更深刻、更现实的理解,也更深切地明白了自己肩上可能承担的责任分量。

瓦尔特见气氛因为谈论实战的残酷而显得有些沉重,连忙发挥他粗犷的乐观天性,笑着大声打圆场,试图驱散帐篷里凝滞的空气:“好了好了,都尉说得对!过去的牛逼等打赢了再说!兰德斯你们几个小家伙也别想太多,跟着你瓦尔特大叔和堂都尉干就完了!咱们这么多精锐,还怕他亚瑟·芬特个老地痞流氓不成?”他指了指帐篷外愈发喧嚣、几乎连成一片的引擎轰鸣声和密集的口令声,“听这动静,车队快整备完毕了,咱们没时间在这儿磨蹭了!亚瑟·芬特那老小子,估计还在他的老鼠洞里做美梦呢,还等着咱们去给他送上一份狠狠的‘问候’呢!”

堂正青都尉也迅速收敛了先前那一丝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干练,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多功能战术表,随后对着兰德斯、瓦尔特以及拉格夫、戴丽沉着有力地点了点头,下达了指令:“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我们出发!”

与兽园镇边界战云密布、引擎轰鸣、弥漫着热血与紧张的喧嚣景象截然相反,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萨瑟兰城第一异兽研究所,其最高层的所长办公室内,却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无声的惊涛骇浪。

宽敞奢华的空间仿佛与外界隔绝。柔和的光线透过占据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照射进来,清晰地照亮了室内昂贵稀有的红木办公家具、闪烁着指示灯的尖端分析仪器以及墙壁上装饰着的抽象艺术画作,却丝毫驱不散佩尔顿所长脸上那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霾。

他像一尊僵硬的雕像,站在宽大得有些夸张的红木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撑在光滑的桌面上,手背青筋隐现。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桌面上一个刚刚被打开着的、内衬是黑色天鹅绒的小巧金属盒上。那盒子本身做工精良,表面有复杂的防干扰纹路,一看就知道是用于保存极高价值或危险物品的特制容器。

盒子里,在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约半个巴掌大小的奇异晶体。它的形态极不规则,边缘尖锐而扭曲,看上去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完美、复杂、强大的造物被某种难以想象的暴力强行撕裂后留下的残片。晶体内部并非实体,而是如同封存了一小片微缩的宇宙星云,不断流淌、旋转着深邃而变幻莫测的幽蓝光泽,这幽蓝之中,又偶尔会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令人心悸肉跳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幽深暗芒。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能隐隐感到一种不适的能量悸动和精神压迫感。

这正是费腾不惜暴露潜伏力量、在菲斯塔学院引发轩然大波、历经波折甚至可以说是在帕凡院长眼皮底下拼死才带回的那枚关键之物——“兽王之核”的残缺一半。

佩尔顿所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仿佛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他眼中燃烧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和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望感。他死死地盯着站在办公桌对面,身形挺直如标枪、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费腾。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危险的张力:“折腾了这么久……动用了研究所在兽园镇乃至学院内部潜伏经营了多年的人脉网络……耗费了研究所账面上天文数字的专项经费、那么多稀缺的人力、物力资源……甚至……甚至不惜牺牲掉了‘暗爪’!他在兽园镇隐藏了十几年,情报价值无可估量!”

他猛地抬起一只手,狠狠拍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数据板和一些精密的小型仪器都微微晃动起来,“结果!结果你就给我带回来——这半颗‘兽王之核’?!” 他几乎是在低吼,伸出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向那枚危险的晶体,“另外那一半呢?!是不是行动失败了?!被帕凡那个老家伙的人当场抢回去了?!啊?!现在整个兽园镇和菲斯塔学院因为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度戒备的铁桶阵!连只陌生的机械苍蝇飞进去都要被扫描三遍!你倒是告诉我!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才能把那剩下的一半再弄回来?!这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跟维拉大所长汇报?!你我都清楚,‘兽王计划’最核心、最基础的前提就是一颗完整的、足够将这惊天能量控制在平衡态的‘兽王之核’!现在!计划最重要的基础变成了一个残次品!你倒是说说看!这个计划还要怎么进行下去?!嗯?!”

面对佩尔顿所长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滔天怒火和一连串的质问,费腾却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他眼中那曾短暂显现、令人生畏的紫金异色光芒此刻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幽暗,仿佛能将所有光线和情绪都吞噬进去。

他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后,昂然挺立,如同一棵生长在悬崖边的孤松,声音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和波澜,冷静地陈述着事实:“是的,所长阁下。另外半颗‘兽王之核’在最后的转移环节,确实被帕凡院长亲自截获并收回。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基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关于兽园镇和学院最新布防情况的所有情报来判断,短期内再次组织力量进行强攻或渗透窃取,其成功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这种行为不仅几乎不可能成功,反而极有可能导致我们在该地区剩余的、未动用和被发现的潜伏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造成进一步无法挽回的损失。从风险与收益的角度综合评估,继续执着于强取另外半颗核体,是极端不理智且完全得不偿失的战略选择。因此,我认为,通过武力手段夺回另一半核体的路径,在当前及可见的未来一段时间内,已经可以被判定为……彻底断绝。”

“彻底断绝?!”佩尔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抽搐着,“一句轻飘飘的‘断绝’就想把所有的责任和失败都一笔带过?!就想推卸掉你行动失败的责任?!费腾!你知不知道维拉大所长对这个‘兽王计划’寄予了多么巨大的期望?!投入了多少核心资源?!这关系到研究所下一步战略规划的重心!甚至关系到我们派系在未来总部话语权的分配!”

费腾略微昂起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本就冷峻的气质更添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近乎冷酷和嘲讽的弧度,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淬过毒的匕首,精准而无情地直指问题的核心:“所长阁下,请您暂且息怒,容我直言。您,以及总部深居简出的维拉大所长,如此执着于推动原始的‘兽王计划’,其根本目的,无非是看中了该计划在理论模型上所展示出的、那种能够人工创造并控制具备战略威慑级别力量的超规格异兽个体的可能性,我个人也认同这个计划的独特性和可行性,这本身无可厚非。”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尖锐起来,“但……恕我冒昧直言,那个原始计划本身,从设计理念上来看,依然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和局限性。它过于依赖‘兽王之核’本身的完整性,其能量引导与生物体融合的思路与规划也显得过于简单和粗暴,缺乏必要的精细调控和冗余设计。其整体的技术内核与实现路径……” 费腾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贬低,“……恕我直言,早已落后于当前最前沿的生物能质融合态理论与异兽源基编辑技术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了。它更像是一个诞生于十年前甚至更早时期的、充满野望却技术粗糙的构想。”

佩尔顿所长的瞳孔骤然收缩,满腔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胆至极的技术批判和一丝隐约的不安与惊疑所取代:“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否定总研究所和大所长亲自核准的战略项目?!”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费腾向前微微踏出半步。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提升,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压迫感,仿佛他才是这个办公室真正的主导者:“我的意思其实非常明确,所长阁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愿意将这半颗残缺的‘兽王之核’,以及研究所在萨瑟兰城分部目前所能调动的、所有与‘兽王计划’相关的资源、权限,全部移交给我来全权负责和调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佩尔顿闪烁不定的眼睛,“那么,我有充分的信心和能力,就在这现有的、不完全的条件下,绕过对完整核体的依赖,继续推进甚至超越‘兽王计划’最核心的最终目标。并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佩尔顿的心上,“我可以在此基础上,重新构建并制定出一个在理论高度、技术先进性、最终成果威力以及可控性上都远超原始‘兽王计划’数倍乃至一个数量级的全新方案——我暂时将其命名为‘新·兽王计划’。”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系统微弱运行的嗡嗡声。佩尔顿所长死死地盯着费腾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试图从中分辨出疯狂的妄想与基于实力的真实自信之间的界限。

他确实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听说过费腾这个人,尽管在执行能力上不是最顶尖的,但在异兽能力的基础研究、尤其是极端条件下的能量操控与生物体强制结合方面,拥有着令人震惊的、近乎鬼才般的才华和层出不穷的疯狂点子,也深知此人行事风格狠辣、果决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此刻,这个完全抛弃既定方案、另起炉灶的提议,其风险性和不确定性实在太过于巨大了,巨大到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所长都感到心惊肉跳。

“你……你能保证?”佩尔顿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浓重的、几乎是本能的怀疑和不信任,“‘新·兽王计划’?效果远超数倍?费腾,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不是在课堂上写论文搞假设!这是需要投入海量资源、关乎研究所战略方向的极重大项目!你……你可不要信口开河!空口无凭知道吗!我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方案,不是科幻小说!”

“保证?”费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对佩尔顿这种身处高位却依然抱有某种科研浪漫主义幻想的、近乎天真的思维的嘲讽,“在真正前沿的、尤其是触碰甚至试图驾驭未知与禁忌领域的科研探索中,尤其是在涉及这种等级的生物能质融合项目时,所长阁下,请原谅我的直白话语——没有任何负责任的学者和技术人员能够给出百分之一百的成功保证——因为变量实在太多,未知领域实在太过广阔。”

他的话语冰冷而客观,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极具说服力,“但是,我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向您提交一份足够详细和严谨的、关于‘新·兽王计划’初期阶段的可行性技术论证蓝图。这份蓝图将包含初步的理论模型、关键技术的突破点、阶段性目标以及风险评估。它将足够有力地向您证明,我的构想绝非不切实际的空想,而是建立在扎实理论推导和现有技术边界延伸基础上的、具备高度可行性的方案。”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半枚依旧在幽幽流转着诡异光芒的“兽王之核”,声音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而一旦您和总部审议通过,决定投入资源。只要研究所,或者说您这一系的力量,能够持续地、不受干扰地提供我所要求的一切必要资源——包括但不限于:最高权限访问研究所最顶级的生物与能量实验室和计算中心、调动整个萨瑟兰城乃至于行省范围内所有异兽收容库和素材库的无限制权限、以及……进行活体融合试验所必需的、各种等级的‘活体’样本……

“我向您保证,最终呈现给您的,将不再是一个依赖于古老核体的、难以操控的怪物,而是一个全新的、完全由我们创造和控制的、足以颠覆现有各方力量格局的‘新兽王’!

“其展现出的绝对威能和可控性,将远非那个原始、粗糙、必须依赖完整‘兽王之核’才能勉强启动的旧版本所能比拟万一!”

佩尔顿所长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费腾所展现出的自信近乎狂妄,甚至带有一种危险的疯狂气息;但另一方面,这份自信又似乎确然根植于其深不可测的科研实力和对某些禁忌领域异于常人的洞察力之上,那种极度冷静和逻辑性又让他无法完全将其视为疯子的呓语而置之不理。他太清楚费腾的价值,也太清楚失败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猛地转过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费腾,望着窗外萨瑟兰城林立的研究所高塔、穿梭不停的飞行器以及更远处城市朦胧的轮廓。

研究所之外的灯光在渐深的暮色中依次亮起,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他的内心剧烈挣扎着:如果等待总部、等待维拉大所长了解到此次行动的最终结果和物资损失……尤其是得知自己手下的人不仅任务未能完全成功,还擅自提出了一个完全偏离原定方向的、风险极高的新方案……那位以严厉和掌控欲极强着称的大所长将会何等的震怒?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是……但是反过来想,如果……费腾这个疯狂的“新·兽王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哪怕只是部分成功,其带来的收益和影响力将是原始计划根本无法比拟的!这将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成功,将是足以改变整个研究所乃至整个国家异兽研究格局的巨大突破!而自己作为主要支持者和负责人,所能获得的权力、地位和资源……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人愿意去冒天大的风险!

终于,在经过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煎熬和权衡之后,佩尔顿所长猛地转回身,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阴鸷、决绝而充满了一种赌徒般的孤注一掷:“好!费腾!”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那个盛放着半枚核体的盒子上,“我就用我的职位和前途,赌你这最后一次!这半颗‘兽王之核’,还有我的萨瑟兰第一研究所目前所能动用的、所有与‘兽王计划’相关的资源、设备和人员权限,从现在起,暂时对你全部开放!等我这边走完必要的内部安全核查和流程备案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着手前期工作了……”

“但是!”他话锋猛地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条件,“你必须先给我提交一份!我是说一份足够缜密、严谨、具有极强说服力的正式项目计划标书给我!这份标书必须详细到每一个细节!包括但不限于:你的‘新·兽王计划’的整体理论框架、核心技术路线与突破点、详细的分阶段实施目标、全面且客观的风险评估报告、可量化的预期成果指标、以及……一份清晰的、分阶段的巨额资源需求清单!”

佩尔顿所长向前倾身,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地钉在费腾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字一顿地强调,“等我和我的团队——以及最终必须得到维拉大所长本人的仔细审议并通过之后!”他紧盯着费腾,语气森然,“我们才会最终决定,是否将整个‘新·兽王计划’的完全主导权,以及……总研究所最高保密库里还封存着的……其他几件可能与‘兽王之核’相关的古代组件的调用权限,正式移交到你的手上!明白了吗?!”

费腾闻言,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似乎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些许。他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近乎程序化的优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理所应当,所长阁下。您的谨慎是完全必要的。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并呈交一份足以让您和维拉大所长都感到满意和信服的详细项目标书。请您拭目以待。”

就在他直起身的瞬间,佩尔顿所长似乎敏锐地捕捉到——在费腾眼中那原本如同深潭般幽暗平静的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鲜明的紫金色异芒,如同一条潜伏在万丈深海中的诡异电鳗,倏忽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灯光折射产生的错觉。那光芒冰冷、锐利、非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庞大野心和绝对的掌控欲望,让佩尔顿所长的心头莫名地、剧烈地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和寒意,仿佛他刚刚亲手打开了一个远比亚瑟·芬特更加危险的潘多拉魔盒。

费腾不再多言,也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动作稳定地拿起桌面上那个盛放着半枚危险核体的小盒子,将其合上,握在手心。随即转身,迈着沉稳而均匀的步伐,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间奢华却令人压抑的所长办公室。厚重的特种合金隔音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密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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