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攥着手机,指节都有点发白,不是紧张,是真攥着股热乎劲儿。他抬头看向晚星,月光把她的头发染成浅金色,连额前碎发都透着亮:“等那老板来了,咱把作坊里最好的活计都摆出来,让他看看咱东河村人的手艺!”
“还用你说?”晚星戳了戳他的胳膊,“我早就跟李婶她们交代了,明儿把那些编得最精致的香囊、迷你农具都挑出来,摆个像样的展示台。对了,你那套‘农耕四季’的样品,可得找出来,上次赵老板见了都夸,说比城里工艺品店的还精致。”
程野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那套我收在仓库最里面的箱子里,明儿一早就拿出来擦擦,保证亮堂!”
俩人正说着,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婶端着个搪瓷盆走进来,里面是刚煮好的花生,还冒着热气:“程野,晚星,别光说正事,来吃点花生垫垫。我刚从地里拔的,新鲜着呢!”
“婶子,您咋还没睡?”晚星赶紧接过来,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真香!比镇上卖的还甜。”
李婶坐在门槛上,捶了捶腰:“年纪大了,觉少。刚路过仓库,看见灯还亮着,就知道你们俩还在忙。孙磊那孩子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个实诚娃,胳膊都折了,还惦记着送料的事。”
“可不是嘛,”程野叹了口气,“医生说至少得养一个月,我让他别操心,可他那性子,指不定背地里还急呢。”
“放心,我明儿让我家老头子去医院看看他,带点土鸡蛋和红糖,补补身子。”李婶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塞给程野,“这里面是五百块钱,你拿着,给孙磊买点营养品。咱这作坊能有今天,孙磊也出了不少力,不能让孩子受了委屈。”
程野赶紧推回去:“婶子,这钱您收着!孙磊的医药费我都垫了,营养品我也买了,您放心。您这钱,留着给娃买文具多好。”
“你这孩子,咋还跟婶子客气!”李婶把布包往他怀里一塞,“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心意,是作坊里几个婶子凑的,刘婶、王婶她们都掏了钱,就想让孙磊安心养伤。你要是不收,就是嫌少!”
程野看着布包里皱巴巴的零钱,有五十的,有二十的,还有几块的钢镚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酸。他攥着布包,重重地点点头:“行,婶子,这钱我收下,我一定亲手交给孙磊,让他知道,咱作坊就是他的家,大家都惦记着他。”
李婶这才笑了:“这就对了!你们俩也别熬太晚,明儿还得忙呢。那老板要是真能跟咱合作,盖了新厂房,咱东河村就真能翻身了!”
送走李婶,程野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收进兜里,晚星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咱这作坊,不光是赚钱,更像一家人了。”
“嗯,是一家人。”程野点点头,心里头那点因为孙磊受伤的愁绪,散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程野就爬起来,去仓库里翻那套“农耕四季”的样品。那是他去年冬天闲的时候编的,一套四件,分别是春耕的犁、夏种的耙、秋收的镰刀、冬藏的谷仓,每一件都只有巴掌大,却编得细致入微——犁上的木纹是用细篾条一点点压出来的,谷仓的门还能打开,里面能装下几粒小米。
他把样品拿出来,用软布擦了又擦,直到每个细节都亮闪闪的,才满意地放进一个木盒子里。刚收拾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晚星的声音:“程野,快出来!竹编厂的王老板送料来了,还带了两个人,说是来帮忙的!”
程野赶紧跑出去,就看见王老板站在三轮车旁,旁边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都穿着蓝色工装,手里拎着铁锹。王老板看见他,笑着迎上来:“程老板,早啊!我听晚星说孙磊受伤了,送料的活没人干,我就带了两个徒弟过来,以后白天送料的事,就交给他们俩,保证不误事!”
“王老板,这咋好意思!”程野赶紧握手,“您这不仅帮咱打包剪稻草,还派人送料,我都不知道该咋谢您了。”
“谢啥!”王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咱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了,你这作坊火了,我这竹编厂也能跟着沾光,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两个小伙子也很实在,放下铁锹就开始卸稻草,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车斗卸空了。晚星端来两杯水,递给他们:“辛苦了,喝口水歇会儿。”
“谢谢姐!”小伙子们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又拿起铁锹,“程老板,晚星姐,要是没啥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下午再来送一趟料。”
程野赶紧说:“别着急走,中午在这儿吃饭,让婶子给你们做红烧肉,尝尝咱东河村的家常菜。”
“不了不了,”王老板摆摆手,“厂里还有活,我们得赶紧回去。下午送料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说长期送料的事。”
送走王老板他们,晚星笑着说:“你看,好人有好报吧!咱当初帮竹编厂消化了不少闲置工人,现在他们也真心帮咱。”
“是啊,”程野点点头,“以后咱跟竹编厂的合作,得更实在点,不能让人家吃亏。”
俩人正说着,刘芳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来了,车筐里装着几张大红纸和一盒浆糊:“程野,晚星,我从镇上买了红纸,咱在作坊门口贴副对联,显得喜庆点,那老板来了,一看就有精气神!”
“还是刘芳想得周到!”晚星接过红纸,“走,咱现在就贴去!”
作坊门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两个红灯笼,是上次过年的时候剩下的,晚星找了根竹竿,把灯笼擦干净挂上去,刘芳则在红纸上写对联——上联是“巧手编织乡村梦”,下联是“匠心点亮致富路”,横批是“东河腾飞”。程野站在旁边,看着刘芳一笔一划地写,心里头暖洋洋的。
不一会儿,婶子们都来了,看见门口的对联和灯笼,都围过来看热闹。张叔笑着说:“刘芳,你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比镇上的先生写得还漂亮!”
“张叔,您别夸我,我就是瞎写的。”刘芳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咱这作坊有奔头,我写的时候,心里也敞亮。”
李婶拎着个篮子走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馒头,还有一碟咸菜:“大家先吃点早饭,垫垫肚子,一会儿好干活。今天可得把活干得漂亮点,让那老板看看咱的本事!”
婶子们围坐在院子里,吃着馒头,聊着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程野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突然有个念头——就算那老板不合作,就算新厂房盖不起来,能让这么多村民开开心心地干活,能让东河村变得这么有生气,他这趟回来,也值了。
正吃着早饭,晚星的手机响了,是市里的企业老板打来的。她赶紧接起:“张总,您好!”
“晚星女士,你好。”电话里的声音很沉稳,“我临时有点急事,原定后天去考察,改成今天上午了,大概十点钟到,你看方便吗?”
晚星心里“咯噔”一下,挂了电话,脸色有点发白:“程野,张总今天上午十点就来,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了!”
程野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这么急?咱的展示台还没摆好,样品也没整理完,咋办?”
“还能咋办,赶紧干!”刘芳第一个站起来,“婶子们,都别吃了,赶紧去仓库搬样品,摆展示台!张叔,您跟我去搬桌子,把堂屋的大桌子挪出来,铺块红布,显得正式点!”
“我去擦样品!”李婶放下馒头,拎着篮子就往仓库跑。
“我去烧开水,一会儿老板来了,得有热水喝!”王婶也跟着忙活起来。
程野和晚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急,但更多的是默契。程野抓起外套:“我去村口等,万一张总的车找不到路,我好带路。晚星,你在这儿盯着,把展示台摆好,别慌,有我呢!”
“嗯!”晚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婶子们,别慌,咱们分工合作,肯定能赶在张总来之前弄好!”
程野骑着电动车,飞快地往村口赶。路上遇到村里的老支书,老支书问他干啥去,他简单说了句“市里老板来考察,我去接”,老支书一听,赶紧说:“我跟你一起去!咱东河村的事,我也得在场!”
俩人刚到村口,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笑着问:“请问是东河村的程野程老板吗?”
“是我!张总,您好!”程野赶紧迎上去,握手,“一路辛苦您了,我带您去作坊。”
张总下了车,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拿着笔记本,一个扛着摄像机。张总笑着说:“程老板,不好意思,临时改了时间,没给你们太多准备时间。这位是我的助理小李,这位是摄影记者,想拍点素材,宣传一下乡村振兴的典型,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程野赶紧说,“欢迎您来考察,也欢迎记者同志来拍!”
老支书也上前,握着张总的手:“张总,我是东河村的老支书,感谢您来咱村考察,咱村能有今天,全靠程野这小子和晚星姑娘,还有这帮村民的努力!”
张总笑着点点头:“早就听说东河村有个年轻的带头人,今天特地来看看。走,咱们去作坊瞧瞧。”
程野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晚星他们能不能赶在前面把展示台摆好。他一边带路,一边跟张总介绍:“张总,咱这作坊是用村里的老仓库改的,虽然简陋,但婶子们都是老手艺人,编出来的东西,质量绝对有保证。”
“我看出来了,”张总看着路边的稻田,“这村子环境不错,空气也好,很适合发展手工产业。现在城里的人,就喜欢这种原生态的手工艺品,有温度,有故事。”
说话间,就到了作坊门口。程野抬头一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晚星他们已经把展示台摆好了!堂屋的大桌子上铺着块红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样品:“农耕四季”放在最中间,旁边是五颜六色的端午香囊,还有迷你农具、小粽子、龙舟摆件,每一件都擦得干干净净,透着亮。晚星和婶子们站在旁边,都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笑,一点都看不出刚才的慌乱。
“张总,您请进!”晚星走上前,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这是咱作坊的手工艺品,都是婶子们一针一线、一篾一条编出来的。”
张总走进堂屋,目光落在“农耕四季”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这组样品不错!造型精致,细节也到位,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他拿起那个迷你犁,仔细看着上面的木纹,“这木纹是怎么弄出来的?是印上去的吗?”
程野赶紧解释:“不是印的,是用细篾条一点点压出来的。张总您看,这篾条得先泡软,然后用特制的小锤子压出纹路,力道得掌握好,重了会断,轻了没效果。这都是张叔的手艺,他做了几十年农具,对这些细节最懂。”
张叔站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瞎琢磨,编了一辈子,就会这点东西。”
“这可不是瞎琢磨!”张总放下犁,又拿起一个香囊,“这香囊的绳结也编得好,对称工整,颜色搭配也好看,挂在车里或者家里,都是个好物件。”
晚星笑着说:“张总,这香囊里装的是咱村里种的艾草和薄荷,驱蚊提神,夏天用正好。端午节快到了,现在订单都排到端午后了。”
张总点点头,又走到仓库里,看婶子们干活。李婶正在编一个龙舟摆件,手里的篾条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出了龙舟的龙头。张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大姐,您这手艺真熟练,编一个这样的龙舟得多久?”
李婶抬起头,笑着说:“熟练了就快,一个钟头就能编好。以前在家没事干,就编着玩,现在能靠这手艺赚钱,心里高兴,干起活来也有劲儿!”
“是啊,”刘芳走过来,递上一杯热水,“张总,您喝口水。以前咱村的妇女,都是在家带孩子、干农活,赚不了啥钱,自从程野和晚星办了这作坊,咱也能像男人一样赚钱了,有的婶子一个月能赚一千多,比在外打工的男人赚得还多呢!”
张总接过水杯,点点头:“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乡村振兴,让村民在家门口就能就业,既能照顾家庭,又能赚钱,这样才能留住人,村子才能有活力。”
他又问了程野几个问题,比如原材料的来源、产品的销售渠道、未来的规划,程野都一一回答,条理清晰。晚星在旁边补充,把和赵老板的长期合作、县城礼品店的订单,还有竹编厂的合作都跟张总说了。
张总越听越满意,最后拍了拍程野的肩膀:“程老板,晚星女士,我这次来,本来只是想来考察一下,现在看来,你们的项目很有潜力,也很有意义。我决定,不仅给你们捐钱盖新厂房,还会派专业的设计团队过来,帮你们开发更多新产品,把东河村的手工艺品打造成一个品牌!”
程野和晚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程野激动地说:“张总,谢谢您!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失望,一定把东河村的手工活做大做强,让更多村民受益!”
“好!”张总笑着说,“我后天就让设计团队过来,先跟你们对接,了解一下村里的文化和手工艺品的特点,然后出设计方案。新厂房的选址,你们也先琢磨着,我会派工程队过来帮你们规划。”
正说着,摄影记者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摄像机差点掉在地上。程野赶紧扶住,问:“记者同志,咋了?”
记者皱着眉头,指着摄像机屏幕:“刚才拍的素材好像出问题了,屏幕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内存卡坏了。”
张总的助理小李赶紧过来看了看,脸色有点难看:“张总,内存卡真坏了,刚才拍的素材全没了。这可咋办?咱们还得把素材带回公司,做宣传用呢。”
张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是生气,是有点着急:“这可麻烦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得赶回去,没时间再重新拍了。”
程野心里也咯噔一下,这素材要是没了,宣传的事就黄了一半。他看了看晚星,晚星也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咋办。
就在这时,孙磊的爸爸骑着电动车来了,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程野他们,赶紧停下来:“程野,我去医院看孙磊,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程野接过保温桶,打开一看,里面不是吃的,而是一个旧的摄像机!他愣了一下,孙磊爸爸接着说:“孙磊说,这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参加摄影比赛得的奖品,一直放在家里没用。他听护士说,市里有老板来考察,还带了记者,怕人家摄像机出问题,就让我赶紧把这个送过来,说万一能用呢。”
程野拿着摄像机,心里一阵热乎。这小子,胳膊骨折了,躺在病床上,还惦记着作坊的事,连自己的旧摄像机都想到了。他赶紧递给摄影记者:“记者同志,你看看这个摄像机能不能用,虽然旧了点,但应该还能用。”
记者接过摄像机,试了试,眼睛一亮:“能用!虽然像素不如我的,但拍素材足够了!太好了,这下不用愁了!”
张总也松了口气,笑着说:“真是雪中送炭啊!你这小兄弟,真是个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