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晃悠到镇上时,日头已经爬得老高,把柏油路晒得发烫。程野先醒的,低头看林晚星还靠在肩头睡得香,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阳光,嘴角还微微翘着,估计还在做交流会的甜梦。他没叫醒她,只是轻轻把压在她身下的外套往上拉了拉,转头看向车窗外——镇口的老石桥上挂着串红绸子,风一吹哗啦啦响,桥那头就是交流会的入口,老远就能看见五颜六色的彩旗,像条花带子绕着集市,隐约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混着炸糖糕的甜香飘过来。
黄毛也醒了,伸着懒腰蹭了蹭程野的腿,铜铃铛“叮铃”响了一声,林晚星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揉着眼睛问:“程野哥,到了呀?”
“刚到,你再缓会儿,别急着下车。”程野帮她把额前乱了的碎发别到耳后,指了指窗外,“你看,彩旗都挂到桥那边了。”
林晚星一下子坐直了,扒着车窗往外看,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哇!好多彩旗!还有卖的!”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支着白铁皮架子的摊位,上面转着个粉嘟嘟的,比她的拳头还大。
司机师傅停稳车,回头喊:“小程,到地方喽,拿好东西别落下!”
程野应了声,先把布包扛在肩上,又拎起装饺子的竹篮,林晚星抱着小老虎布偶,牵着黄毛的绳子,跟着他慢慢下车。刚踩着地,一股热烘烘的气浪就裹了过来,混着炸串的焦香、水果的甜香、还有牲口市那边飘来的淡淡草料味,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慌——比巷子里过年时的庙会还热闹十倍。
“先找住的地方吧,把东西放下再逛。”程野看了眼手里的竹篮,饺子还温乎着,得赶紧找地方放好,“刘叔说的院子就在集市西边,离这儿不远。”
两人牵着黄毛往西边走,街上全是人,摩肩接踵的。有挑着担子卖新鲜蔬菜的,绿油油的菠菜、红彤彤的西红柿,担子两头还挂着小喇叭,反复喊着“刚摘的菜,便宜卖喽”;有推着小车卖炒瓜子的,黑黢黢的铁锅转着,瓜子香飘出老远,引得小孩围着车转;还有穿得花里胡哨的耍猴人,扛着个小木箱,箱子上蹲只戴红帽子的猴子,正朝着路人作揖,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林晚星看得挪不动脚,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程野怕她走散,干脆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暖意,细溜溜的,程野轻轻攥着,放慢了脚步:“别急,等放好东西,咱们挨个看。”
“嗯!”林晚星使劲点头,眼睛还盯着不远处一个卖风车的摊位,五颜六色的风车转得飞快,红的黄的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程野哥,你看那风车,比王婶说的还红!”
“看到了,等会儿来买。”程野笑着应着,往前又走了几十步,就看见刘叔说的那个院子——矮矮的土墙,墙上爬着点牵牛花,门口挂着个旧木牌,上面写着“住宿”两个字。他敲了敲木门,里面传来个洪亮的声音:“来喽!”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穿蓝布褂子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笑:“是小程吧?你刘叔昨天跟我打过招呼了,快进来!”男人是院子的主人张叔,领着他们往里走,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靠墙摆着几盆月季花,中间有棵老枣树,树下放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房间在东边,能住两个人,黄毛也能跟着进来,院里随便跑。”
程野把布包和竹篮放进房间——房间不大,摆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旧木柜,窗户对着院子,阳光能照进来。他把饺子放进木柜里,又把黄毛的狗粮倒在一个粗瓷碗里,放在门口:“你先在这儿歇会儿,别乱跑。”黄毛“汪”了一声,趴在门口,眼睛还盯着院子里的月季花。
“张叔,谢谢您。”程野掏出住宿费递过去,张叔摆摆手:“不急,等你们走的时候再给。这会儿集市正热闹,你们快去逛吧,晚了耍猴的就收摊了。”
林晚星早就等不及了,拉着程野的袖子往外拽:“程野哥,咱们快走吧!”
两人出了院子,顺着原路往集市走,刚拐过一个拐角,就听见有人喊:“程野?真的是你!”
程野回头一看,是个穿灰色工装的年轻男人,个子跟他差不多高,脸上带着点惊讶,身边还跟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点水果。男人是程野以前在工地干活时的工友赵磊,两人以前住一个工棚,关系还算不错,后来赵磊换了工地,就没再联系过。
“赵磊?你也来赶集啊?”程野笑着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这是你对象?”
“是啊,我对象小梅。”赵磊拉过身边的姑娘,笑着给程野介绍,又看向林晚星,“这位是?”
“这是林晚星,我……我妹妹。”程野顿了顿,说了句“妹妹”,林晚星在旁边没说话,只是冲着赵磊和小梅笑了笑,手里还攥着小老虎布偶。
“妹妹真俊!”赵磊笑着夸了句,又拍了拍程野的肩膀,“你咋来镇上了?不是在城里干活吗?”
“家里有点事,回来待阵子,带晚星来交流会逛逛。”程野简单说了句,不想多提以前的事——以前在工地干活时,他日子过得糙,天天灰头土脸的,现在带着林晚星,只想安安稳稳逛集市。
赵磊也没多问,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糖画的摊位:“前面那家糖画做得好,我刚给小梅买了个蝴蝶的,你们也去尝尝,老板手艺好,画得像真的一样。”
“正好,我们也想买糖画。”程野笑了笑,跟赵磊聊了两句,就带着林晚星往糖画摊位走——张大爷还等着小兔子糖画呢,可不能忘了。
糖画摊位前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小孩,踮着脚尖往里面看。摊位后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手里拿着个小铜勺,勺里盛着熬得金黄的糖稀,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飞快地画着。只见他手腕一转,铜勺在石板上“沙沙”游走,没一会儿就画出个活灵活现的龙,龙鳞、龙爪都画得清清楚楚,引得周围的小孩“哇”地叫出声。
老爷子把一根小竹签粘在糖画上,等糖稀凉透了,用小铲子轻轻一铲,就把糖画递给旁边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举着糖画,笑得合不拢嘴,蹦蹦跳跳地跑了。
“程野哥,真好看!比小宝说的还好看!”林晚星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程野的袖子,“咱们快排队,我要给小宝买个最大的兔子!”
两人排在队伍后面,前面还有两个人——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手里夹着根烟,不耐烦地晃着脚;还有个老太太,领着个小孙女,小孙女正拉着老太太的衣角,小声说:“奶奶,我要小兔子的。”
轮到老太太时,小孙女怯生生地说:“爷爷,我要小兔子糖画。”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拿起铜勺就画——先画个圆圆的脑袋,再画长耳朵,然后是身子和短尾巴,没一会儿,一只竖着长耳朵的小兔子就画好了,眼睛用黑芝麻点了点,别提多可爱了。老太太付了钱,小孙女举着糖画,开心地跟老太太走了。
接下来轮到穿黑夹克的男人,男人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粗声粗气地说:“给我画个大老虎的,要最大的!”
老爷子点点头,刚拿起铜勺,男人突然指了指林晚星,对着老爷子说:“哎,老头,先给我画,我赶时间,让这小丫头往后排排。”
林晚星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程野皱了皱眉,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林晚星前面,看着男人说:“大哥,排队呢,按顺序来。”
男人斜了程野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程野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褂子,洗得有点发白,男人嗤笑一声:“排队?我事儿多,让我先画怎么了?你小子是不是找事?”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几个小声议论:“怎么回事啊,欺负人家小孩和小伙子?”“就是,排队还有加塞的?”
男人听见议论声,脸涨得通红,更不耐烦了,伸手就要推程野:“我就加塞了,你能怎么样?”
程野往后退了半步,稳稳地扶住林晚星的肩膀,没让她被碰到,语气还是平静的:“大哥,大家都在排队,你要是赶时间,好好说,别动手。”
老爷子放下铜勺,叹了口气,对着男人说:“小伙子,别吵了,我快点画,先给你画,也给这小姑娘画,行不?”老爷子是怕他们吵起来,影响生意,也怕吓到林晚星。
男人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老爷子拿起铜勺,飞快地画了个大老虎——老虎张着嘴,露出尖牙,看着很威风。老爷子刚把竹签粘好,还没等铲起来,男人就伸手去抢,结果手一滑,“啪”的一声,糖画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你怎么搞的?!”男人一下子炸了,指着老爷子的鼻子就骂,“我花了钱,你给我画个破的?是不是故意的?”
老爷子也有点急了,站起来说:“是你自己抢的时候掉的,怎么能怪我?我再给你画一个就是了,你别骂人。”
“画一个?耽误我多少时间?”男人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掀老爷子的摊位,“今天你必须赔我钱,不然这摊你别想摆了!”
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个卖菜的大妈站出来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老爷子都要给你重画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就是,自己手滑掉的,赖别人干啥?”
程野往前迈了一步,抓住男人的手腕——男人的手腕粗得很,程野攥着却没用力,只是看着他说:“大哥,差不多行了。老爷子年纪大了,你这么闹,像话吗?”
男人被程野攥着手腕,挣了两下没挣开,脸更红了,吼道:“你放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林晚星有点害怕,拉了拉程野的衣角,小声说:“程野哥,算了吧……”
程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转头对着男人说:“我放开你,你别再闹了。老爷子给你重画一个,你赶紧拿着走,别在这儿耽误别人。”
男人瞪了程野一眼,见周围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也有点心虚,挣开程野的手,嘟囔着:“行,赶紧画,别磨磨蹭蹭的。”
老爷子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铜勺,又画了个大老虎——这次画得更仔细,老虎的纹路都画得清清楚楚。画好后,老爷子小心地用铲子铲起来,递给男人:“小伙子,拿好,别再掉了。”
男人接过糖画,狠狠瞪了程野一眼,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一个小孩,引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议论。
等男人走了,老爷子对着程野和林晚星笑了笑:“多谢你了,小伙子。刚才要是没你,我这老头还真应付不来。”
“没事,老爷子,是他太过分了。”程野笑了笑,指了指林晚星,“我妹妹想给她邻居家的小弟弟买个小兔子糖画,要最大的那种。”
“好嘞!”老爷子爽快地答应,拿起铜勺就画——这次画得特别用心,兔子的耳朵画得长长的,还翘着一点,身子圆滚滚的,尾巴小小的,眼睛用黑芝麻点得圆圆的,看起来比刚才给那个小孙女画的还要可爱。画好后,老爷子又在兔子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胡萝卜,粘在兔子的爪子边,“这样更好看,小娃娃肯定喜欢。”
林晚星看得眼睛都亮了,接过糖画,小心翼翼地举着:“谢谢爷爷,真好看!小宝肯定会喜欢的!”
“喜欢就好。”老爷子笑了笑,又看向程野,“小伙子,你要不要也来一个?我给你画个龙,保准好看。”
程野刚想拒绝,林晚星就拉了拉他的袖子:“程野哥,你也买一个吧,你看这个龙画得多好看!”
程野看着林晚星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行,那麻烦老爷子给我画个龙吧。”
老爷子笑得更开心了,拿起铜勺,手腕飞快地转动——这次画的龙比刚才给那个小男孩画的还要大,龙身蜿蜒着,龙爪张开,龙嘴里还画了个小小的火球,看起来威风凛凛。画好后,老爷子把竹签粘好,递给程野:“小伙子,拿着,这个龙镇宅,保你平平安安的。”
程野接过糖画,道了声谢,付了钱,牵着林晚星的手往外走。林晚星举着小兔子糖画,时不时凑过去闻闻,糖稀的甜香飘进鼻子里,甜丝丝的。
“程野哥,刚才你不怕吗?那个叔叔好凶。”林晚星小声问,刚才男人吼的时候,她吓得心都跳快了。
“不怕,他就是纸老虎,看着凶,其实心虚得很。”程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害怕,有我在呢。”
林晚星使劲点头,举着糖画,又看向不远处的风车摊位:“程野哥,咱们去买风车吧!王婶要最红的,咱们挑个最大最红的!”
“好,去买风车。”程野牵着她的手,往风车摊位走。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程野手里的龙糖画和林晚星手里的兔子糖画,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甜香混着风车里传来的“哗啦啦”的声音,让人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被这集市的热闹和甜香冲得一干二净。
风车摊位前也围了不少人,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正忙着给顾客递风车。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风车,红的、黄的、绿的、粉的,还有带着小铃铛的,风一吹,又转又响,特别热闹。
“老板,要个最大的红风车!”林晚星挤到前面,指着一个挂在最上面的红风车——那个风车比其他的都大,红得发亮,叶片上还印着小小的碎花,转起来肯定好看。
老板笑着把风车取下来,递给林晚星:“小姑娘真有眼光,这个是最大的,红得正,你王婶肯定喜欢。”
林晚星接过风车,举起来对着风晃了晃,风车“哗啦啦”转起来,小铃铛也跟着“叮铃”响,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程野哥,你看,真好看!”
程野付了钱,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刚想带着她去下一个摊位,就看见赵磊和他对象小梅走了过来,小梅手里也举着个粉色的风车,笑着说:“晚星妹妹,你这红风车真好看,比我的还大。”
“嗯!这是给王婶买的,她要最红的。”林晚星举着风车,骄傲地说。
赵磊笑着拍了拍程野的肩膀:“刚才听说这边有人吵架,是不是你啊?我刚从那边过来,听人说有个小伙子帮老爷子解围,我猜就是你。”
程野笑了笑,没多说:“小事,不值一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前面买炸串,听说那家炸串做得特别香,我们去尝尝。”赵磊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冒着烟的摊位,“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我请客。”
林晚星眼睛一亮,看向程野——她早就闻到炸串的香味了,刚才路过的时候就想停下来,只是怕程野嫌贵,没好意思说。
程野看她馋得不行的样子,笑着点头:“行啊,那就一起去,不过别你请客,咱们AA制。”
“跟我客气啥!”赵磊拍了拍胸脯,“以前在工地,你还帮过我呢,这顿我请定了!”说着就拉着小梅往前走,林晚星赶紧跟上,举着风车,蹦蹦跳跳的,黄毛也跟在后面,摇着尾巴,铜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