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凌晨五点就爬起来了。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他摸着黑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翻出帆布手套——王大叔说装修队七点就到,他得提前去把门打开,再把里面的杂物清一清。
骑车往城郊赶的时候,路边的早点摊刚支起棚子,油条在油锅里滋滋冒响,豆浆的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程野咽了口唾沫,本来想绕开走,想想又停了车。
“张大爷,来两屉包子,要肉的。”他掏出五块钱递过去,“再来两碗豆浆,多加糖。”
“今儿咋买这么多?”张大爷麻利地往塑料袋里装包子,“有客人?”
“嗯,请装修的师傅们吃。”程野接过热乎乎的袋子,往车筐里一放,心里盘算着林晚星要是也在就好了——她上次说这家的豆沙包好吃,下次得记得买。
赶到门面房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程野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拧开,推开门的瞬间扬起一阵灰,呛得他直咳嗽。他赶紧打开两边的窗户,让风灌进来,又找了块破布开始擦桌子。
正擦着,就听见门口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王大叔领着三个穿着迷彩服的汉子站在门口,其中一个高个子手里还扛着桶乳胶漆。
“来得挺早啊。”王大叔往屋里瞅了瞅,“我就说你小子肯定睡不着。”
“这不是想早点弄完嘛。”程野赶紧把包子和豆浆递过去,“叔,师傅们,先吃点垫垫。”
高个子师傅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小王介绍的人就是实在。”他抹了把嘴,指着墙上的裂缝,“这墙得先刮遍腻子,地面用水泥找平,工具架得等墙面干了再装,估计得三天。”
“听您的。”程野点头如捣蒜,从兜里掏出林晚星画的草图,“师傅,墙面想刷成米黄色,就像这纸上画的。”
高个子接过草图,眯着眼看了看,突然笑了:“这画得还挺细致,连插座位置都标了。是对象画的吧?”
程野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嘿嘿笑:“嗯,她喜欢亮堂点的。”
“行,没问题。”高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刷出来跟画里一样。”
几个人吃完早饭就开工了。电钻“嗡嗡”地响,粉尘簌簌往下掉,程野也没闲着,帮着递工具、搬涂料桶,忙得满头大汗。他特意把林晚星画的草图揣在兜里,时不时摸出来看看,心里像揣了块热乎糖。
中午正蹲在门口啃面包,手机突然震了震。林晚星发来条消息:“在忙吗?我买了冰镇西瓜,现在过去方便不?”
程野差点把面包渣呛进气管,手指飞快地回复:“方便!太方便了!我在城郊路口的门面房这儿!”
发完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地瞅了瞅自己——工装裤上沾着水泥点子,脸上蹭了道灰,头发里还飘着白腻子。他赶紧跑到水龙头底下,掬起冷水往脸上泼,又对着模糊的玻璃照了照,觉得还是不够干净,急得直转圈。
“小程,找啥呢?”王大叔叼着烟走过来,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直乐,“是不是对象要来?”
“嗯。”程野红着脸点头,“叔,我这形象……”
“这有啥。”王大叔往他肩上拍了一把,沾了块白灰,“干活的样子才叫帅,总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强。”
话是这么说,程野还是找了块干净抹布,把工装前襟擦了又擦。刚擦完,就看见林晚星拎着个网兜站在路口,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白蝴蝶。
“这儿!”程野赶紧挥手,忘了脸上还有灰,一抬手蹭得更花了。
林晚星笑着跑过来,看见他的脸“噗嗤”笑出声,从兜里掏出纸巾踮起脚给他擦:“怎么弄的?跟小花猫似的。”
她的指尖软软的,擦过脸颊时带着点凉,程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僵在那儿不敢动。旁边的装修师傅们瞅着这情景,都嘿嘿地笑,程野的耳根一下子红透了。
“别笑了别笑了。”林晚星也有点不好意思,把网兜递给他,“买了个大西瓜,切开给师傅们解解渴。”
“哎哎。”程野赶紧接过来,西瓜沉甸甸的,凉丝丝的外皮贴着掌心,“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王大叔告诉我的。”林晚星往屋里瞅了瞅,眼睛亮起来,“刷了一半了?这颜色真好看!”
“师傅说按你画的调的色。”程野挠挠头,领着她往里走,“你看这工具架的位置,是不是跟你画的一样?”
林晚星走到墙角比划了两下,点头说:“差不多!比我画的还好看。”她突然指着墙根,“这儿可以放个小桌子,平时吃饭或者记东西都方便。”
“哎对!”程野一拍大腿,“我咋没想到!”
高个子师傅听见了,笑着说:“小姑娘心思就是细。等弄完了我给你们钉个折叠桌,不用的时候能收起来。”
“谢谢师傅!”林晚星笑得眉眼弯弯,从帆布包里掏出瓶冰红茶递过去,“您喝点水歇会儿。”
“这姑娘真懂事。”师傅接过水,冲程野挤了挤眼,“小子有福气。”
程野嘿嘿笑着,心里甜得像刚吃了块糖。他找了把干净的刀,把西瓜对半切开,红瓤黑籽,汁水顺着刀往下淌。他先给师傅们每人递了一大块,最后才给林晚星挑了块最甜的。
“你也吃。”林晚星把西瓜往他嘴边送,汁水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程野赶紧咬了一大口,甜津津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滑,从嘴里甜到心里。他看着林晚星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沾了点红瓤,像只偷吃的小兔子,忍不住想笑。
“对了,”林晚星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本子,“我昨天去图书馆查了资料,你看这种记账本行不行?能记收入支出,还能记零件库存。”
程野接过来翻开,里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每一页都写着小字标注,哪里记日期,哪里记金额,清清楚楚。他摸着纸页上的字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你还特意去查这个?”
“嗯,想着开店总得记账嘛。”林晚星有点不好意思,“要是不合适,我再去换。”
“合适!太合适了!”程野赶紧说,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像揣着个宝贝,“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了。”
“谢啥呀。”林晚星笑了,“等你开业了,请我吃番茄炒蛋就行。”
“不止番茄炒蛋!”程野赶紧说,“红烧肉、糖醋排骨,你想吃啥我都请!”
林晚星被他逗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程野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好像装下了整个夏天。
下午林晚星没课,就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他们干活。程野时不时偷偷往她那边瞅,看见她对着手机笑,心里就好奇她在看啥;看见她被太阳晒得眯起眼,就赶紧找了把伞给她撑开。
高个子师傅看在眼里,故意打趣:“小程,你这心思都飞了,螺丝都拧反了。”
程野的脸一红,赶紧低头拧螺丝,耳朵却竖着听林晚星的动静。听见她笑,他也跟着傻笑;听见她跟师傅们聊天,就竖着耳朵听她说了啥。
快天黑的时候,师傅们收拾工具准备走了。高个子拍了拍程野的肩膀:“明天就能刷第二遍漆,后天装架子,妥妥的。”
“辛苦师傅们了。”程野赶紧递烟倒水,又塞了包水果给他们,“路上慢点。”
送走师傅们,程野才发现林晚星已经把门口打扫干净了,地上的油漆桶摆得整整齐齐,墙角的垃圾也装进了袋子。
“你咋还干这个?”程野赶紧抢过她手里的扫帚,“多脏啊。”
“没事,我在家也经常打扫。”林晚星笑了笑,指着墙上的漆,“干了之后颜色更好看了,像向日葵的颜色。”
“嗯!跟你喜欢的一样。”程野看着墙面,突然有了个主意,“等干了,我在墙上画棵向日葵吧?就用铜丝弯,挂在墙上肯定好看。”
“好啊!”林晚星眼睛一亮,“我帮你扶着铜丝。”
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往公交站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像手牵着手。
“对了,”林晚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下周六我生日,你有空不?”
程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点头:“有空!肯定有空!”他紧张地搓着手,“想要啥礼物?我给你买。”
“不用买礼物。”林晚星笑了,“到时候你来就行,我请你吃蛋糕。”
“那不行!生日咋能没有礼物。”程野认真地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得做个最特别的铜丝礼物,比向日葵还好看的那种。
林晚星拗不过他,只好说:“那……你就做个小玩意儿吧,跟以前一样的就行。”
“保证让你满意!”程野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到了公交站,车很快就来了。林晚星上了车,从窗户里朝他挥手:“路上小心点。”
“你也是!”程野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他摸了摸怀里的记账本,又摸了摸兜里的铜丝,心里像揣了团火,热乎乎的。
回到门面房,程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墙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米黄色的墙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象着墙上挂着铜丝向日葵,门口种着真的向日葵,林晚星坐在门口的小桌子旁看书,他在旁边修自行车,日子就像这墙面一样,暖烘烘的。
他掏出手机,给王大叔打了个电话,说了想在门口种花的事。王大叔说他明天给找些向日葵种子,还说要帮他做个木牌子,写上“程野修车铺”。
挂了电话,程野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劲儿。他从兜里掏出铜丝,借着路灯的光开始弯起来。这次他想做个音乐盒,底座是向日葵,上面站着两个小人,手牵着手,一拧发条就能转。
铜丝在他手里慢慢成形,小人的笑脸,向日葵的花瓣,都做得格外仔细。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程野却一点都不觉得困,眼里只有那个慢慢成形的音乐盒。
他想象着林晚星收到礼物时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真好看”,心里就甜得像刚吃了块糖。他知道,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再苦再累都值得。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点花香。程野收起铜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看着米黄色的墙面,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日子——阳光洒进来,向日葵开得金灿灿的,他和林晚星坐在门口,笑着聊着天,日子就像这夏夜一样,温暖又漫长。
他锁上门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早点来,帮师傅们递工具;盘算着要给向日葵种子找个好地方;盘算着林晚星生日那天,要穿件干净的衬衫,把音乐盒包装得漂漂亮亮的。
走到路口的早点摊,张大爷已经收摊了。程野望着空荡荡的摊位,突然想起早上买的包子,心里又甜了起来。他摸了摸兜里的铜丝,好像已经能听见音乐盒转动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像他此刻的心跳。
回到家,程野把音乐盒放在桌子上,借着台灯的光又修了修细节。他看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突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不管遇到啥困难,只要有林晚星在身边,他就啥都不怕。
窗外的月亮越来越亮,照在音乐盒上,好像在为他们祝福。程野的嘴角一直扬着,觉得这是他过得最甜的一个夏天。他知道,属于他的向日葵,很快就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