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被推开时,门环上的铜狮发出沉闷的嗡鸣。
崔厉踩着晨光走进来,鳄鱼皮皮鞋碾过门槛上的青石,将昨夜雨后的水渍踩成浑浊的印记。
他穿一身银灰色西装,领带夹是枚镶嵌着绿宝石的虎头造型,与机场安检时雷烈见过的徽章如出一辙。
身后跟着六个黑西装保镖,身形都在六尺开外,左手袖口比常人多出两寸,走路时右臂摆动的弧度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雷烈站在客厅台阶上,目光扫过他们腰间鼓起的轮廓 —— 是改装过的伯莱塔 92F,枪口应该缠着防滑胶带,这种手法在玄甲卫的反恐手册里记过,是东南亚雇佣兵的惯用伎俩。
“雷大英雄别来无恙?”
崔厉摘下墨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扫过雷烈洗得发白的衬衫,突然放声大笑,“听说你入赘苏家了?真是江城百年难遇的奇闻!”
客厅里的苏家旁支纷纷低下头,手里的茶杯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三姑婆悄悄拽了拽苏清依的衣袖,眼神里的怨怼像针一样扎人 —— 若不是这桩婚事,崔家的贺礼本该是送到她儿子手上的。
苏清依的手指绞着旗袍下摆,月白色的绸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崔少说笑了,” 她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雷烈是我苏家的贵客……”
“贵客?”
雷烈突然按住她的手背,掌心的伤疤蹭过她细腻的皮肤。
他的指尖儿带着晨露的凉意,却让苏清依莫名安定下来。
“还是叫我赘婿吧,” 雷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毕竟拿着苏家的俸禄,就得守苏家的规矩。”
崔厉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当年在卧龙关把叛军首级当球踢的狠角色,居然真能咽下这口气。
他挥了挥手,保镖立刻将四个红木礼盒摆在八仙桌上,盒盖弹开的瞬间,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每根都刻着崔氏集团的徽记。
“一点薄礼,贺雷大英雄…… 哦不,贺雷赘婿新婚之喜。”
崔厉端起管家递来的白酒,水晶杯里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听说雷伯父还在医院?改天我一定去‘探望’,给他老人家换换口味。”
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淬了毒的针。
苏清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想起王婶说过,父亲住院时,崔家的人曾往他粥里掺过泻药。
雷烈突然伸手,从桌上拿起另一杯白酒。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住玻璃杯时,指腹的老茧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这杯我替我爹喝。”
他没碰嘴唇,而是将整杯酒泼在青石板上。
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漫开,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崔厉的鳄鱼皮皮鞋。
“敬他断在石狮子下的腿。”
雷烈的目光像结了冰的钢针,直直刺向崔厉,“敬他被踩碎的脊梁骨,敬雷家别墅废墟里那半张被鞋印玷污的全家福。”
空气瞬间凝固。崔厉的保镖们同时伸手摸向腰间,指关节在西装下顶出清晰的轮廓。
三姑婆手里的茶杯 “哐当” 掉在地上,碎片溅到脚边,她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
崔厉的脸涨成猪肝色,墨镜捏在手里变形。“雷烈,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声音尖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真以为苏家能护得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横着出去!”
“不信。”
雷烈向前踏出半步,恰好站在崔厉面前。
两人身高相差半头,雷烈微微低头,呼吸拂过崔厉的头顶。
他闻到对方发胶里掺着的古龙水味,与当年在卧龙关俘虏身上的廉价香水味有七分相似。
就在崔厉抬手要推人的瞬间,雷烈的右手已经捏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蛮力,而是用拇指顶住他腕骨内侧的麻筋,食指与中指卡在他掌根的穴位 —— 这是玄甲卫审讯时用的卸力手法,能让最凶悍的战俘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崔厉只觉一股酸麻顺着胳膊窜上天灵盖,手里的墨镜 “啪” 地掉在地上,镜片裂成蛛网。
“听说你喜欢收藏古董?”
雷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明天我送你份大礼,就放在雷家老宅的地基下。”
他特意加重了 “地基” 两个字,指腹在崔厉腕骨上轻轻一旋。
崔厉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
雷家老宅拆迁时,他确实让人在地基下埋了东西 —— 那是他和赵寒山伪造的土地转让协议,还有用来威胁雷啸天签字的录音笔。
“你……” 崔厉想挣扎,却发现手腕像被铁钳夹住,越是用力,那股酸麻就越是厉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昂贵的衬衫。
雷烈突然松开手,崔厉踉跄着后退三步,撞在保镖怀里。
他捂着发红的手腕,眼神里的嚣张被惊恐取代 —— 这个男人不仅没死,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崔少慢走,不送。”
雷烈转身走向客厅,军靴踩过地上的酒渍,留下串串深色的脚印。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柄蓄势待发的战刀。
崔厉被保镖扶着,狼狈地捡起地上的墨镜。
“雷烈,你给我等着!”
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鳄鱼皮皮鞋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六个保镖紧随其后,经过雷烈身边时,其中一个高个保镖突然脚下打滑,手里的黑箱子 “哐当” 掉在地上。
箱盖弹开,露出里面的黑色枪套,虽然没看到枪口,但那形状绝不会错。
“抱歉。”
高个保镖慌忙合上箱子,眼神却像毒蛇一样扫过雷烈的腰后 —— 那里别着的 “破阵” 军刀,刀柄在衬衫下顶出个模糊的轮廓。
雷烈没看他,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金条,一根一根放回礼盒。
“这些东西,” 他对着崔厉的背影扬声道,“还是留着给崔少买棺材吧。”
崔厉的身影顿了顿,没敢回头,踉跄着消失在巷口。
苏家众人这才敢喘口气,三姑婆拍着胸口,嘴里念叨着 “造孽”,眼神却瞟向那些金条,像饿狼盯着肥肉。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雷烈身边,翡翠簪子在晨光里泛着幽绿的光:“你这又是何必……”
“有些债,迟早要还。”
雷烈将最后一根金条放进礼盒,突然注意到金条内侧刻着极小的字 ——“九商盟?恒通地产”。
他不动声色地将礼盒推给管家,“送回去,就说苏家消受不起。”
苏清依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
“你的手……”
她看着他指腹上被玻璃杯硌出的红痕,声音里带着担忧。
雷烈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没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苏家众人,落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上。
树影里藏着三个模糊的身影,站姿挺拔如松,右手都按在腰间 —— 是石敢当带来的玄甲卫弟兄,他们的手指在裤缝里敲着三短两长的暗号,那是玄甲卫 “准备就绪” 的意思。
他知道,崔厉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场鸿门宴只是开始,真正的厮杀,要等到夜幕降临。
雷烈抬头望向天空,云层正在聚集,像极了当年卧龙关战役前的天色。
他摸了摸后腰的 “破阵”,刀身在布料下微微发烫,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