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苏家老宅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雷烈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那枚玄铁铸就的潜龙符。
符牌巴掌大小,正面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龙纹,背面却是光可鉴人的镜面,此刻正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咔哒。”
门轴转动的轻响打破了寂静。
苏清依端着铜盆走进来,盆沿搭着的毛巾冒着白汽,蒸腾的水雾模糊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的目光在雷烈身上停顿了一瞬,昨晚打斗时溅在他袖口的血迹已变成暗褐色,像极了宣纸上晕开的墨点。
“水烧开了。”
她将铜盆放在梳妆台上,声音比清晨的露水还要轻,“厨房温着粥,是你喜欢的小米粥。”
雷烈 “嗯” 了一声,指尖儿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潜龙符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在掌心烫出细密的纹路。
他下意识地握紧符牌,龙纹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在对面的墙壁上投射出一道三尺见方的虚影 —— 石敢当那张带着刀疤的脸正唾沫横飞。
“雷队!可算联系上你了!”
石敢当的大嗓门震得窗纸嗡嗡作响,虚影里能看到他身后堆着的文件袋,“查到了!
九商盟那帮杂碎给崔家撑腰,去年你家那块地,就是他们联手做的局!”
苏清依端着铜盆的手猛地一颤,热水溅在腕上,她却浑然不觉。
九商盟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父亲床头柜的病历本上,主治医生的签名旁就印着九商盟旗下医院的徽记。
雷烈的指尖儿在潜龙符边缘轻轻敲击,节奏沉稳如战鼓。
“九商盟的哪几家?”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玄甲卫老兵才知道,这是他动真格的前兆 —— 当年在拉卡解救人质时,他就是这样敲着对讲机,然后端着机枪扫平了整个街区。
“恒通地产、盛世医药,还有崔家自己的物流公司。”
石敢当翻着文件袋里的资料,虚影突然晃动了一下,“我在工商局的老战友偷出来的底档,上面有崔厉和九商盟副主席赵寒山的签字,日期就在你爹被打断腿的前三天。”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雷烈眼底的寒芒。
他想起医院缴费单上的数字,想起父亲被碾碎的腿骨,想起雷家别墅废墟里那道干涸的血痕 —— 原来这一切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还有更操蛋的。”
石敢当啐了口唾沫,虚影里的文件袋被他拍得啪啪响,“雷氏集团的公章现在在赵寒山手里,他们用你爹的名义签了七份抵押合同,连你家祖坟那块地都给押出去了!”
苏清依突然捂住嘴,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
她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坚持要雷烈入赘 —— 苏家虽然败落,却还保着几分薄面,九商盟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这桩婚事竟是给雷烈的一道护身符。
雷烈转身走向客厅,潜龙符的蓝光在他掌心跳动。
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六个描金礼盒,红绸带系着的贺帖上,崔厉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格外刺眼。
最上面的礼盒敞着口,露出里面那对和田玉如意,玉柄处的暗纹与九商盟徽记如出一辙。
“这些是崔家今早送来的。”
苏清依跟在他身后,声音带着哭腔,“管家说…… 说崔少明天要亲自来道贺。”
雷烈拿起那对玉如意,指尖儿在暗纹处轻轻一弹。
“咔嚓” 一声脆响,玉如意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微型监听器,电线细如发丝。
他冷笑一声,将碎玉扔进痰盂,青瓷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三只麻雀。
“道贺?”
雷烈的军刀突然从后腰滑出,刀身在晨光里划出银弧,“他是来看看,当年那个在卧龙关把他吓得尿裤子的枭将,是不是真成了任人拿捏的赘婿。”
潜龙符的虚影里,石敢当突然站起身,背后的迷彩服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雷队放心!”
他拍着胸脯,伤疤在蓝光下像条扭动的蜈蚣,“我带了当年玄甲卫的七个弟兄,都在城外废弃的砖窑厂待命。
清一色的‘破阵’同款军刀,保证让崔厉那帮杂碎知道厉害!”
雷烈的指尖儿在军刀的血槽里轻轻摩挲。那七道血槽里,有三道是当年在卧龙关留下的,其中最深的一道,就是为了救被叛军围困的崔厉 —— 那时他还是玄甲卫的后勤兵,吓得抱着雷烈的腿直哆嗦。
“告诉弟兄们,” 雷烈的声音突然压低,军刀在指间转了个刀花,刀光掠过贺帖上的 “囍” 字,将红纸劈成两半,“明天谁都不准动。”
石敢当愣住了,虚影里的眉头拧成疙瘩:“雷队?这可是……”
“我要让他亲眼看看。”
雷烈的目光落在苏家祠堂的方向,那里供奉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看看我这个赘婿,是怎么把他和九商盟一起拉下马的。”
他将军刀插回后腰,刀鞘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把赵寒山的底细查清楚,尤其是他和玄甲卫的关系。”
石敢当的虚影突然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如教科书。
“明白!”
他的大嗓门突然放轻,“对了雷队,嫂子…… 还好吗?”
雷烈回头时,正撞见苏清依通红的眼眶。
她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针脚歪歪扭扭地组成 “平安” 二字。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碎发上的水珠像缀着的星子。
“她很好。”
雷烈的声音软了半分,潜龙符的蓝光渐渐暗淡,“告诉弟兄们,等这事了了,我请大家喝喜酒。”
虚影消失的瞬间,苏清依突然屈膝跪倒,裙裾扫过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响。
“雷烈,”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苏家库房里还有我爷爷留下的二十杆鸟铳,虽然老了点,但……”
雷烈伸手将她扶起,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去。
他注意到她腕上的烫伤,红肿的皮肤已经起了水泡,像极了战场上被火药灼伤的痕迹。
“不用。”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昨晚从黑影身上搜出的银针,“崔厉明天来,带了多少人?”
苏清依的指尖儿绞着帕子,指腹因用力而显出青白:“管家说来了六辆车,每车四个保镖,都带着黑箱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帕子被攥得变了形,“其中有个穿黑西装的,左手是假的,袖口总露出半截金属管。”
雷烈将银针摆在八仙桌上,七根银针排成北斗阵。
“是崔家的死士统领,外号‘铁手’。”
他用指尖儿拨动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三年前在曼谷杀了我们三个情报员,玄甲卫的通缉令上挂了两百万。”
苏清依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终于明白雷烈那句 “会被血溅到” 不是恐吓,这桩看似荒唐的婚事,从一开始就铺着刀光剑影。
“去把你爷爷的鸟铳藏好。”
雷烈将潜龙符揣进内兜,龙纹的余温透过布料烙在后心,“明天你照常给客人奉茶,看到我摔杯子,就躲进祠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腕上的烫伤,“找些獾油抹上,战场上留下的疤,会疼一辈子。”
苏清依望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满身伤疤的男人,脊梁挺得比苏家祠堂的石柱还要直。
晨光在他肩头的伤疤上流动,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里,似乎藏着比九商盟更深的秘密。
雷烈走到院子里时,老槐树的叶子突然簌簌作响。
他抬头望去,三根枝桠的阴影恰好组成玄甲卫的玄鸟图腾。
十年前在卧龙关,也是这样的清晨,司令员拍着他的肩膀说:“记住,真正的战士不是不会怕,是怕了还能握紧刀。”
潜龙符在怀里微微发烫,像有颗种子在血肉里生根发芽。
雷烈摸着后腰的军刀,突然想起石敢当最后那句话 —— 那些玄甲卫的老弟兄,此刻正握着刀在砖窑厂待命,就像当年在雷马拉山口,他们围着篝火,等着他下达冲锋的命令。
暮色降临时,苏家老宅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苏清依在厨房熬着小米粥,砂锅里的米香混着獾油的腥气飘满院子。
雷烈坐在门槛上擦拭军刀,刀身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像极了雷家祖坟上的霜。
突然,院墙外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披着晚霞疾驰而过,马背上的骑士戴着玄甲卫特有的青铜面具。
雷烈的军刀在指间转了个圈,刀光刺破暮色 —— 他知道,明天的 “道贺” 不会只是喝杯喜酒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