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帐篷内,煤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曾团长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帆布帐篷上。他粗糙的手指按在沙盘边缘,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前日战斗留下的火药痕迹。沙盘上,代表敌军的蓝色小旗密密麻麻插在b7区域,像一片有毒的蘑菇。
“三营报告,敌军已撤退至b7区域,暂无反击迹象。”政委手持无线电,站在帐篷里,他的声音在雨声的嘈杂中显得格外沉闷。雨水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周志明的左耳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三天前跟着三营去剿灭敌人,敌军迫击炮留下的“纪念”。当时,他正在前线指挥战斗,一枚炮弹突然在他身边爆炸,虽然他幸运地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左耳却受了重伤。
曾团长站在作战地图前,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弧线,然后说道:“命令二营在G5高地构筑防御工事,把炮兵连调过去。”他的语气坚定而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铅笔芯突然折断了,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点,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阵冷风和雨水。通讯员小王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他的钢盔歪戴着,满脸都是泥水,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王敬礼时,右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甚至有些变调:“报告团长!紧急情况!”
团长,观察哨报告,前方两公里处发现两辆坦克和三辆运兵车,正朝咱们驻地方向开过来!小王咽了口唾沫,履带声震得战壕里的水杯都在晃!
一声,政委手里的无线电掉在桌上。电池盖弹开,两节干电池滚到沙盘边缘。
敌人?政委的声音突然拔高,他们不是刚撤走吗?
小王摇头如拨浪鼓:雨太大看不清!但坦克打头阵,速度至少有四十码!
曾团长一拳砸在桌上,震翻了代表炮兵阵地的红色棋子:警卫班!通知一营长!全团一级战斗准备!他的吼声惊飞了帐篷外树上的乌鸦。
司号员小张条件反射地抓起军号,铜质的号嘴刚碰到嘴唇,就被指导员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按住。指导员虎口的老茧磨得小张嘴唇生疼:你想暴露位置吗?他转头对传令兵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口头传达!全员静默备战!
机枪阵地上,防水布被粗暴地掀开,露出泛着蓝光的重机枪枪管。
老班长一脚踹在新兵屁股上,作战靴在迷彩服上留下个清晰的泥印:狗日的!先把瞄准镜罩摘了!你想打鸟吗?新兵手忙脚乱地去扯镜罩,结果连带伪装布一起拽了下来,被老班长照着钢盔就是一巴掌。
三十米外,炮兵班正在拆伪装网。班长老王嘴里叼着半截卷烟,烟头在雨幕中明灭不定。新配发的火箭筒上凝结的露珠簌簌落下,在老王肩章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动作麻利点!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同时用脚尖把伪装网踢到战壕角落。
炊事班区域,班长老马抡起二十斤重的大铁锤,一声把行军锅砸出个碗口大的凹坑。
锅里炖了三个小时的老汤溅出来,在泥地上滋滋作响。可惜了这锅骨头汤...老马话音未落,就被两个炊事员一左一右拽进了防炮洞,其中一个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棵白菜。
一营长林森正蹲在战壕拐角处啃压缩饼干。听到警报时他猛地起身,后脑勺地撞在加固梁上,压缩饼干渣呛进了气管。
他边咳嗽边抓起56式冲锋枪就往团部冲,胶鞋在泥水里打滑,整个人差点扑进正在架设天线的通讯兵怀里。通讯兵怀里抱着的蓄电池砸在地上,酸液溅到两人裤腿上烧出几个小洞。
团长!什么情况?林森掀开帐篷帘子时,带进来的雨水在作战地图上洇开一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钢盔戴反了,下巴带勒在喉结上,勒得他声音都变了调。
曾团长刚要开口,帐篷门帘又被人猛地掀开。侦察连的小战士小李像炮弹一样冲进来,满脸通红,钢盔歪戴着,武装带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他敬礼时钢盔掉在地上,滚到政委脚边。
团长!搞错了!是咱们的人!小李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坦克上是王国安同志!我亲眼看见他站在炮塔上对着我们挥手!
帐篷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地图桌上的电报机突然响了两声,吓得小李一哆嗦。
放屁!政委一巴掌拍在沙盘上,震得代表高地的泡沫塑料块直摇晃,咱们全团就几辆快散架的运兵的卡车,还是从敌人那里借来的!哪来的坦...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柴油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小李急得直跳脚:真的是王国安同志!运兵车里还坐着李军他们!强勇那小子怀里还抱着个铁箱子呢!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坦克炮管上还绑着咱们的红色识别布!
曾团长和政委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政委的眼镜片上全是雨水,他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结果迷彩服上的泥水把镜片糊得更花了。
帐篷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我操!真是老王!
那炮管真厚实啊!
让让!让让!我摸摸履带!
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以及王国安标志性的大嗓门:都闪开点!这铁疙瘩刹车不灵!
曾团长一个箭步冲出门帘,政委紧随其后。林森弯腰捡起小李掉在地上的钢盔。他摇摇头,把钢盔扣在小李头上,顺手给了这新兵蛋子一个脑瓜崩:下次记得系好下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