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斜倚在承乾宫暖阁的窗边,初秋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雅的常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已年逾古稀,鬓发如雪,面容却依旧安详静美,唯有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眸,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深邃与通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陈年书卷的气息,宁静而祥和。
铃铛儿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动作略显迟缓,却依旧细致地为她梳理着银丝,眼中满是不舍与哀戚。宫中上下都心知肚明,圣母皇太后的凤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铃铛儿,”云澈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超然的平静,“哀家昨夜,梦见先帝了。他还是那般模样,在御花园里,指着天上的北斗星对哀家说话呢。”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仿佛沉入了某个温暖的回忆。
铃铛儿手中动作一滞,眼泪差点滚落,强忍着哽咽道:“先帝定然是记挂着娘娘,来接娘娘了。”
云澈微微摇头,气息有些微弱:“不是来接,是来告诉哀家,时候到了。”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拂过袖中那枚陪伴了她一生的白色玉牌,玉牌温润依旧,却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光华内敛。“这人间数十载,波澜壮阔,亦算圆满。哀家……累了。”
她顿了顿,对铃铛儿吩咐道:“去,把哀家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铃铛儿依言取来木匣。云澈摸索着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旧物:一页泛黄的《步天歌篇》残卷,一枚失去光泽的普通铜钱,还有那卷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太皇太后交给她的、关于星陨之劫和守夜人宿命的绢帛。她的指尖在这些物品上缓缓滑过,如同抚摸过往的岁月。
“这些,待哀家去后,连同星辰龟甲和玉牌……”她顿了顿,语气决然,“一并焚化了吧。干干净净,尘归尘,土归土。”
“娘娘!”铃铛儿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这些东西,哪一件不是关乎重大?怎能焚毁?
“傻孩子,”云澈却笑了,那笑容虚弱,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该知道的,哀家已经知道。该守护的,哀家也已尽力。这些外物,留着不过是徒惹纷争,不如随哀家而去。”
她不再多言,让铃铛儿扶她躺好。目光(感知)投向窗外,虽不能见,却仿佛看到了秋高气爽的天空,听到了落叶归根的微响。她的一生,从异世孤魂到大清太后,从挣扎求存到执掌乾坤,与星辰龟甲相伴,与璇玑之力相融,守护帝星,平衡朝局,历经三朝,见证兴衰。权力、爱情、亲情、友情……她都一一经历,细细品味过。如今,心中唯有平静。
“传哀家最后一道口谕,”她的声音愈发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知皇上,哀家去后,丧仪一切从简,不得劳民伤财。令他……善待兄弟,爱护子民,便是对哀家最大的孝心。弘历那孩子,天性仁厚,望他多加引导,勿使其失了本心。”
铃铛儿跪在榻前,重重磕头:“奴婢……遵旨!”
云澈不再言语,缓缓闭上眼睛。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然。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思绪飘远,仿佛又回到了初入宫闱时的忐忑,经历了风风雨雨,最终在这梧桐深处,找到了心灵的安宁。她守护了想守护的人,也悟得了天地的奥秘。这一生,虽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圆满。
寿终正寝,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伟大探索的起点。云澈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笑意。
星海无涯,归途亦是新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