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截带着硝烟味、刻着“火”字的焦黑木炭,如同地狱传来的符咒,让云澈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火!御花园东南角,癸时,星陨之地,刀兵之后,竟是火劫?!这已不是简单的刺杀,而是要将一切焚毁殆尽、杀人灭口的毒计!目标是她?是胤禛?还是想将整个东南角可能存在的秘密一并抹去?
坤宁宫外的“意外”泼溅,不过是餐前小点,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对方如此肆无忌惮,连环出手,其势力和疯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濒死般的冷静。云澈迅速拾起炭块,指间传来的微热和刺鼻气味让她更加确信警告的真实性。癸时将至,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去御花园,那是自投罗网。但留在西配殿就安全吗?若对方纵火是真,火势蔓延,深宫重重,谁能保证承乾宫能独善其身?更何况,谣言已起,若再逢火灾,是否又会有人将“不祥”的罪名扣在胤禛头上?
必须立刻行动!但如何动?向谁示警?直接禀报?无凭无据,只会被当作疯话,打草惊蛇。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最大程度地加固西配殿的防御,并做好最坏的应急准备。
她立刻唤来铃铛儿和福安,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压低声音道:“今夜宫中恐有异动,或有走水(失火)之险。你二人速去准备:一,将所有易燃之物如纸张、纱幔远离窗棂;二,备足清水于殿内角落;三,检查所有门窗是否牢固;四,令所有可靠之人今夜值守,衣不解带,随时听候吩咐!但绝不可声张,对外只说我心悸难眠,需静养。”她必须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并做好自救准备。
铃铛儿和福安见云澈神色不对,不敢多问,立刻领命去办。
安排完这些,云澈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内室榻上熟睡的胤禛。孩子的小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恬静无害,对即将降临的危险一无所知。云澈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绝不能让火劫波及到孩子!
她走到榻边,轻轻坐下,指尖拂过胤禛柔软的额发。孩子似乎有所感应,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娘娘……”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这一刻,云澈心中涌起一股无比坚定的力量。她必须保护这个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趁着宫人准备之际,云澈开始了她的“发明”。这次的发明,无关启蒙,而是纯粹的生存与避险工具。
她首先想到的是防火。她让铃铛儿找来几条厚实、不易燃的粗棉布,用清水彻底浸透,拧到半干,分别叠好放在胤禛榻边和她自己床头的显眼位置。这是最原始却可能最有效的湿毛巾,关键时刻可用于捂住口鼻。
接着,她翻出康熙赏赐的苏缎中质地最密实的一种,剪下几大块,缝制成两个简易的、可披在身上的斗篷状罩衣。她将这两件罩衣也浸透清水,与湿布放在一起。必要时,可将孩子裹住冲出火场。
然后,是破窗和警示工具。她将一支坚硬的铜簪磨得更锋利,藏在袖中。又找出几个小铜铃和丝线,在殿内主要通道和门窗处,设置了几处极其隐蔽的绊线铃铛。一旦有人闯入或异常开启,铃声可作预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如何让胤禛在突发危险中保持冷静并配合行动。这不能靠说教,必须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云澈心念电转,有了主意。她将胤禛轻轻唤醒。
“禛儿,醒醒,娘娘跟你玩个新游戏,好不好?”云澈用温柔的声音掩饰着内心的焦灼。
胤禛揉着惺忪睡眼,依偎过来:“娘娘,什么游戏呀?”
“这个游戏叫‘小火龙来了’。”云澈编造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你看,夜里有时候会有调皮的小火龙跑出来玩,它怕水,喜欢热的地方。如果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觉得热了,可能就是小火龙来了。我们要变成‘水精灵’,安安静静地,用湿布蒙住嘴巴(演示),然后跟着娘娘,快速跑到安全的地方,就像小兔子躲猫猫一样,好不好?”
她将可怕的火灾,转化为一个孩子能理解的、带有游戏性质的“捉迷藏”情境,强调“安静”、“湿布捂口”、“跟随娘娘”三个关键动作。
胤禛觉得新奇,迷迷糊糊地点头:“好,禛儿当水精灵,躲小火龙。”
云澈反复带着他模拟了几次“听到铃声(假设小火龙脚步声)——拿湿布——捂口鼻——拉手跟随”的流程,直到胤禛形成初步的条件反射。她不敢说得太明白吓到孩子,只能以此种方式埋下避险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已是亥时末(晚九点),离癸时(晚十点)只剩一刻钟。殿内灯火通明,清水备齐,铃铛暗设,湿布就位。云澈让铃铛儿和福安守在胤禛榻边,自己则穿戴整齐,袖藏铜簪,将星辉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警觉的母豹,守在内殿门口,凝神倾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就在更漏指向癸时初刻的瞬间!
“走水啦!走水啦!御花园东南角走水啦!!”宫墙外远处,骤然传来凄厉的呼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刺鼻的烟味随风隐隐飘来!
来了!真的来了!云澈心脏狂跳,猛地站起身!几乎同时,她布设在殿后窗的一处绊线铃铛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叮铃”声!有人试图从后面接近!
“铃铛儿!福安!护好阿哥!”云澈低喝一声,瞬间将“小无相障”运转到极致,身形如电,悄无声息地滑向发出声响的后窗方向!她必须弄清楚是纵火者同党,还是另有蹊跷!
然而,当她潜至后窗阴影处时,窗外却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掉落着一小团被揉皱的、带着焦糊味的纸团。她迅速拾起展开,纸上用炭灰潦草写着:
“声东击西,目标在西!速查胤禛饮食!”
声东击西?!御花园的火是幌子?真正的目标还是西配殿,是胤禛的饮食?!云澈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想起晚膳后胤禛睡前喝的那碗安神汤!她当时心神不宁,虽照例感知,但并未发现异常,难道……
她疯了一般冲回内室,只见胤禛已被惊醒,正被铃铛儿抱着,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云澈顾不上解释,一把抓过榻边小几上还剩小半碗的安神汤残汁,星辉感知全力灌注其中!
这一次,在汤汁冷却后的沉淀物中,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汤汁本身药性几乎完全融合、但具有滞后发作特性的阴寒毒素!这毒并非立刻致命,而是会让人昏睡不醒,若再吸入烟火之气,便可造成“葬身火海”的假象!好毒辣的计中计!
“吐出来!快让阿哥把喝下去的都吐出来!”云澈声音发颤,立刻用银簪刺激胤禛的咽喉。孩子难受地干呕起来,幸好汤喝下不久,大部分被吐出。
就在这时,承乾宫前院也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是救火的人马经过,夹杂着管事嬷嬷呼喝值守宫人严守门户的声音。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西配殿内的惊险。
云澈抱着呕吐后有些虚弱、受惊哭泣的胤禛,看着窗外映红的夜空和弥漫的烟味,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滔天怒火。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环环相扣,誓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
这场火,烧掉的不仅是御花园的一角,更是将后宫表面维持的平静彻底焚毁。而她和胤禛,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退无可退!
天色将明,火势渐熄。混乱过后,裕亲王派人来各宫询问安抚,道是“御花园堆秀山附近杂物房因天干物燥,值守太监不慎引燃烛火,致走水,现已扑灭,未殃及宫室,亦无人员伤亡”。
轻描淡写的官方说辞,掩盖不了背后的刀光剑影。
云彻抱着受惊后睡去的胤禛,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心中冰冷。她知道,这场“意外”之火,只是一个开始。康熙即将回銮,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此刻,她指间那枚白玉平安扣,不知何时,竟又隐隐发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