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
这两个破碎的音节,如同冰锥,狠狠凿入云澈的耳膜,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太后的胡话?怎么会牵扯到“水月镜花”?是病中谵妄的巧合?还是……这位深居简出、历经三朝风雨的太皇太后,其病根竟与那神秘莫测的“璇玑”之谜有着某种骇人的关联?!
中邪?西域邪术?宫廷秘辛?无数可怕的念头在云澈脑海中翻腾,让她脊背发凉。她感觉自己仿佛无意间揭开了一个巨大黑幕的一角,窥见了其后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深宫,果然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外传!”云澈厉声叮嘱铃铛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尤其是‘水月’二字,忘掉它,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奴婢明白!”铃铛儿也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云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太后病情蹊跷,且与“水月镜花”疑似相关,这将她推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康熙和裕亲王绝不会坐视太后病情恶化,他们施加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她之前提出的药枕方子,不过是杯水车薪,若太后病情依旧,甚至恶化,她这个“略通药理”的懿嫔,必然首当其冲,被推出来承担责任,或者……成为某些人转移视线的替罪羊!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既要化解眼前的危机,又要尽可能地隐藏自己与“水月镜花”的关联,甚至……能否借此机会,窥探到一丝真相?
心思急转间,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型。她不能直接去治太后的“邪症”,那太引人注目且风险极高。但她可以借“献策”之名,提出一个看似周全、实则暗藏玄机的“辅助安神方案”,将各方的注意力引向一个特定的、可控的方向。
关键在于“磁石粉”!她昨日向顾问行提及药枕时,特意点出了此物。磁石在中医中有安神镇惊之效,但也常与一些玄乎其说的“辟邪”、“导引”之说相关联。她可以在此基础上,巧妙地结合《璇玑书》中一些极其浅显、关于“能量场”安抚的皮毛理论(伪装成民间异闻),构建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建议。
打定主意后,她立刻让铃铛儿准备纸笔。她口述,让铃铛儿执笔,写下了一份极其谨慎的“陈情札子”。内容大意是:奴婢惊闻太后凤体违和,夜不能寐,心忧如焚。奴婢才疏学浅,不敢妄议方药,然忆及先兄游历所得一民间古法,云“人居之所,气场紊杂,亦能扰神”。故斗胆建议,可否于慈宁宫静室之内,择一僻静角落,依特定方位(她故意说得模糊,只提“需避开门窗风口,寻聚气安宁之所”),放置少许天然磁石,并辅以安神草木(如艾叶、菖蒲)熏燃,或可借磁石安定之性,草木清芬之气,营造一宁和小境,辅助太后娘娘静养。此法纯属外敷调理,无关药石,且需太医署高人勘定方位、查验物料,确保万无一失云云。
通篇札子,语气谦卑至极,将建议权完全上交,强调“辅助”与“无害”,并将所有具体操作推给太医署,自己只提供一个“思路”。但核心目的,是创造一个让磁石和特定“方位”概念进入慈宁宫的机会!磁石能否安抚太后尚未可知,但若太后的病真与某种异常“能量”有关(比如西域邪术残留),那么《璇玑书》中记载的、对特定能量敏感甚至能产生微弱干扰的磁石,或许能起到一点作用,或者……至少能让她借太医署勘定方位之机,间接感知到慈宁宫内的能量异常!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路。
札子由铃铛儿设法递给了裕亲王派来联络的军官。云澈心中忐忑,不知裕亲王和康熙会作何反应。是斥为无稽之谈,还是……病急乱投医?
等待回复的时光格外漫长。云澈表面静养,内心却如煎似熬。她加紧了对星辰龟甲的感应练习,尤其尝试引导星辉能量流经眼部经脉,那酸胀感时有时无,进展缓慢,但每一次微小的感知变化,都让她更加确信这条路可行。
翌日下午,裕亲王竟然亲自来了北五所!他身着常服,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与审视。
“云嫔,”他屏退左右,只留那名心腹军官在门外把守,开门见山,“你的札子,本王看了。皇上也已知晓。”他目光锐利地盯着云澈,“兹事体大,太后凤体关乎国本。你此法……有几分把握?”
云澈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伏地恭敬答道:“回王爷,奴婢万万不敢言‘把握’二字。此乃民间流传辅助之法,奴婢只是转述,实无经验。唯觉其法平和,或可一试,然一切还需皇上、太后圣裁,及太医署诸位大人定夺。奴婢一片忠心,只愿能尽绵薄之力,绝无他意。”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绝不揽功,也绝不担责。
裕亲王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磁石……方位……”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近日太医署确有力竭之势,皇阿玛忧心忡忡……也罢,死马当活马医。皇上已准奏,命太医署酌情办理。”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不过,云嫔,此法若成,自然有你一份功劳;若无效甚至……有何差池,你可知道后果?”
“奴婢明白!”云澈心头一紧,连忙表态,“奴婢深知利害,断不敢有丝毫妄念!”
“嗯。”裕亲王微微颔首,神色稍霁,“你且安心静养。宫中近日不太平,尤其是慈宁宫附近,增派了不少守卫。你无事莫要随意走动。”这话似是关怀,实是警告和限制。
“奴婢谨遵王爷教诲。”
送走裕亲王,云澈后背已是一层冷汗。虽然过程惊险,但计划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康熙和裕亲王果然在无奈之下,采纳了这个看似“无害”的建议。接下来,就看太医署如何操作,以及……慈宁宫内,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她让铃铛儿加倍留意慈宁宫那边的消息。果然,不久后便有风声传来,太医署几位院使、院判被召入乾清宫密议,随后便有太监捧着一些物品前往慈宁宫,似在丈量勘察。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说皇上孝感动天,连民间偏方都愿意尝试为太后祈福。
然而,就在当夜子时前后,云澈正凝神感应龟甲时,星辉感知却捕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从慈宁宫方向传来!那波动极其微弱且杂乱,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焦躁与排斥之感,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是磁石起作用了?还是……触动了什么?云澈心中惊疑不定。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接下来的两日里,太后病情竟真的似有了一丝微妙的好转!据慈宁宫隐约传出的消息,太后夜间惊醒的次数略有减少,虽然依旧精神不济,但白日里偶尔能安睡片刻了!
消息传来,六宫皆称皇上孝心感天,连带着提出此“偏方”的云澈,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康熙虽未明确嘉奖,但送往北五所的赏赐却悄然丰厚了些许。裕亲王再次派人传来口信,语气缓和了许多,肯定了她的“忠心”,并暗示只要她安分守己,他自会保她周全。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云澈在宫中的地位也悄然稳固了一些。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太后病情的好转太过巧合,那夜感知到的异常能量波动更是让她不安。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磁石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有人借此机会,做了别的手脚?慈宁宫那片深潭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中摸索,刚刚避开一个陷阱,却可能又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迷局。而“水月镜花”的阴影,已然与这宫廷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