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将紫禁城染成一片孤寂的苍白。永和宫东配殿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云澈周身彻骨的寒意。家族被弹劾的消息如同冰锥,刺穿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康熙的警告和苏麻喇姑的“劝慰”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这精致的牢笼之中,动弹不得。
退让?屈服?不,那只会让佟佳氏和自己死得更快、更无声无息。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却在濒临窒息时,催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但硬碰硬无异于自取灭亡。她需要的是智慧,是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手段,是利用她对人性幽微和历史洪流的那一点模糊把握,下一盘险中求活的棋。
她的目光落在那枚冰凉的黑玉片上。“鬼面”留下的唯一联络方式,只能用一次。此刻动用,风险巨大,但或许是唯一破局的机会。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高压下飞速运转,梳理着手中寥寥无几的筹码:来自“鬼面”关于“影”组织勾结西域、渗透朝堂的骇人信息;她对康熙多疑寡恩、对皇权威胁零容忍的历史认知;那枚玄铁令牌和这枚黑玉片;还有…昨日那盆被动过手脚的净手水中,她悄悄刮下的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毒粉残留。
优势微弱,劣势如山。但她必须制造一个“偶然”,一个能让康熙相信,他面临的不是简单的宫闱倾轧,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阴谋的“偶然”。她必须将线索巧妙地引向“威胁皇权”与“勾结外敌”这个帝王最敏感的痛点,同时将自己完美地摘出来,成为一个无辜的、甚至是“幸运”的发现者。
计划在脑中逐渐清晰。她取来极薄的宣纸和细笔,凭借记忆,飞速勾勒出玄铁令牌上那狰狞的“鬼面”图腾和春月枕下青铜令牌上“蝎子”图案的一角。笔触潦草扭曲,更像受惊后的仓促摹画。随后,她用微量毒粉调成几乎看不见的糊,小心涂抹在线条上,制造出沾染毒物的假象。完成后,她将这张纸仔细藏入一个普通香囊的夹层。
地点选在御花园梅林附近的废弃石亭——偏僻却非绝迹人踪,靠近西六宫,能与“蝎子香囊”的传闻形成微妙关联。时机便是今日午后雪停,以“赏雪散心”为由外出。
午后,她披上斗篷,抱着手炉,一副病弱模样走向梅林,一名小太监远远跟着。她在石亭外徘徊,悄然将香囊踢至亭角石缝,继而“偶然”发现,捡起查看。“不小心”撕开夹层,纸片飘落。她立刻惊呼后退,手帕掩口,惊恐万状地命小太监速报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很快赶来,检视那诡异图案与可疑粉末后,脸色骤变,厉声询问。云澈只答“偶然拾得”、“惊吓不已”,完美扮演受惊者。待苏麻喇姑欲携证物离去复命时,云澈才仿佛猛地想起什么,喃喃低语:“这图案…眼煞得很…好似…好似前几日安嫔姐姐说的那趣闻里,争执的香囊上那怪东西…还有昨日那毒…”她适时住口,面露惧色。
“安嫔趣闻”、“昨日毒案”——几个关键词如同钩子,瞬间将孤立事件串联起来。苏麻喇姑目光一凝,深深看她一眼,匆匆离去。云澈知道,鱼儿已嗅到饵料。
当晚,夜深人静,她点燃火折,灼烧黑玉片。玉片渐透,浮现出几行幽蓝字迹,转瞬即逝:
“圣火余烬,暗燃宫闱。
癸亥夜半,火起东南。”
圣火余孽!宫廷暗火!具体时间地点!这预言般的情报让她心惊,更确信“鬼面”所图非小。她必须利用它,但不能直言。
次日,太医沈文康来请脉。云澈状似无意地摆弄茶杯,蹙眉低语:“昨夜总梦见大火…在东南边烧…吓煞人了…许是日有所思,见了那邪门图案,总不安心…”沈文康笔尖一顿,默然记下。这些“梦呓”会通过他的渠道,流入该听到的人耳中。
果然,下午苏麻喇姑便来传康熙口谕,准她往钦安殿真武大帝座前敬香祈福“安神”。钦安殿建筑群恰有重要配殿位于东南!康熙已在试探,欲印证那“梦境”。
祈福过程无波无澜。直至结束经过东南角存放香烛的偏殿,云忽驻足,鼻翼微动:“嬷嬷,可有焦糊味?”嬷嬷细嗅,色变。云澈立刻“惊惧”联想昨日噩梦,催促查看。太监回报乃受潮旧经幡被地龙烘焦,虚惊一场。
一场精心设计的“虚惊”已然足够。一个噩梦、一张邪图、一次巧合的焦糊气味…这些碎片足以在多疑的康熙脑中拼出“确有其事”的惊悚画面——一股与西域邪教勾结、潜伏宫闱、甚至欲图纵火的可怕势力!
她成功地将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偶然”洞悉阴谋关键线索的“祥瑞”(或“灾星”)。康熙的注意力被迫从打压佟佳氏,转向清查这更具威胁的“影”组织。
宫中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侍卫增多,苏麻喇姑的眼神愈发复杂。傍晚,顾问行带来康熙密旨:“静观其变,勿再妄动。佟佳氏之事,朕自有计较。”
云澈跪接旨意,后背冷汗涔涔。第一局,她险胜,为家族赢得了喘息之机。
然而,风暴才刚掀起一角。
三日后,癸亥夜半。
紫禁城东南方向,内务府一处旧料库房毫无征兆地燃起冲天大火,火势迅猛,映红夜空。虽经扑救,数间库房已化为灰烬。
消息震动宫阙。
乾清宫灯火通明,康熙连夜召见重臣,面色铁青。
云澈立于永和宫窗前,望着东南那片不祥的红光,手中玄铁令牌冰凉刺骨。
预言…竟一字不差地应验了!
“鬼面”与其背后的力量,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天子的雷霆之怒,必将以最酷烈的方式,降临世间。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