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之鼎!
太医院院判孙之鼎!那个曾为她诊脉开方、在她“金针渡劫”时从旁协助、看似忠厚谨慎的老太医!他竟然站在回春阁那面具人的身侧,站在那妖女文玉的身旁!
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骇,如同冰海怒涛,瞬间将云澈彻底淹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谬而恐怖的一幕。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难怪她的病情、她的脉象、她的一切细微变化,对方都了如指掌!难怪那瓶致命的“锁魂散”能轻易冒充孙院判的“假死药”!原来从始至终,监视她、判断她、甚至可能主导她“治疗”方案的,都是这个潜伏在太医院最高层的毒蛇!
“孙…孙院判?!”纳兰容若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云澈,他猛地将云澈护在身后,长剑横于身前,难以置信地瞪着上方的孙之鼎,“你…你竟然是…!”
“纳兰侍卫,别来无恙。”孙之鼎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惯有的、看似温和的医者笑容,但在此情此景下,这笑容却显得无比阴森诡异,“看来老夫配制的安神汤,并未能让侍卫安稳休养啊。”
文玉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孙先生可是阁主座下‘医脉’之首,医术通神,尤其擅长…以医入毒,以毒攻心。姐姐,你之前的脉象,可都是孙先生亲自‘关照’过的呢。”
医脉之首!孙之鼎竟然是回春阁医脉的掌舵人!
云澈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所有过往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孙院判对她病情的每一次诊断,开出的每一剂药方,甚至可能在她“金针渡劫”时动的手脚…一切都有了最可怕的解释!
“为什么?!”纳兰容若怒声喝问,剑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皇上待你不薄!太医院予你尊荣!你为何要背叛朝廷,投身这等邪魔外道?!”
“背叛?尊荣?”孙之鼎轻轻摇头,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讥诮,“纳兰侍卫,你可知太医院那套陈腐的规矩,扼杀了多少医学奇思?禁锢了多少济世良方?唯有回春阁,方能穷尽医道之极,探索生死之秘!康熙?他不过是一个忌惮汉臣、崇尚骑射的蛮夷之主,岂会真正懂得医道精微?至于太皇太后…”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她挡了阁主的路,自然…该死。”
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谋害太皇太后!
云澈和纳兰容若皆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此人的疯狂与野心,已远超想象!
那青铜面具人此时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孙先生,处理掉闯入者。至于佟佳氏女…既然她不愿合作,便按第二方案执行,取其血脉精髓,以祭药鼎。”
取其血脉精髓!他们要拿她来炼药?!
文玉娇笑一声,手腕一翻,那淬毒的匕首在幽蓝光芒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谨遵阁主令!姐姐,看来咱们的缘分,终究是要走到头了呢。”
孙之鼎微微颔首,从袖中缓缓取出了一个细长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数十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长针!显然淬有剧毒!
两人身形一动,如同两只巨大的夜枭,从高高的药柜顶端飘然而下,轻巧地落在药池不远处,一左一右,封死了所有退路。那青铜面具人则依旧立于高处,冷漠地俯视着一切,如同掌控一切的神只。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纳兰容若猛地将云澈完全护在身后,低吼道:“跟紧我!我拼死也会杀出一条路!”他虽然勇武,但肩伤未愈,面对孙之鼎和文玉这两位深不可测的高手,胜算渺茫。
云澈的心沉到了谷底。恐惧依旧存在,但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和绝境后,一种极致的愤怒和不肯屈服的狠厉,反而如同野草般从心底疯长起来!
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就算死,也要拖几个垫背!
她的目光疯狂地扫视四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现代的药学知识、舅舅笔记中那些艰深晦涩甚至涉及毒术的记载、以及这具被“红颜殁”改造后对药性极度敏感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燃烧起来!
药池!周围的药材!孙之鼎和文玉所用的毒!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面具人!
一定有破绽!一定有机会!
“纳兰!”就在孙之鼎和文玉即将动手的瞬间,云澈猛地抓住纳兰容若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侧面一推,同时自己借力向药池另一侧翻滚!
“你!”纳兰容若一惊,不明所以。
但就是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章法的移动,让孙之鼎和文玉的攻势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云澈的目光猛地锁定孙之鼎手中那盒毒针,以及文玉匕首上那熟悉的幽蓝光泽!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记得舅舅笔记中一段极其隐晦的记载,提及几种罕见毒物相生相克之理!孙之鼎的毒针色泽幽绿,带有“碧磷砂”的阴寒特性;而文玉匕首上的幽蓝,则似一种名为“蓝魅”的矿物剧毒,性烈而躁!
二者若相遇…
“孙之鼎!”云澈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正准备发射毒针的孙之鼎嘶声喊道,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尖利刺耳,“你以为阁主真信你吗?!他早将‘蓝魅’之毒的解药独授文玉!你的‘碧磷砂’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孙之鼎的动作猛地一僵,霍然转头看向文玉手中的匕首,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和警惕!他这种玩弄毒药的人,最忌惮的就是被人克制!
文玉也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云澈会突然来这一出,随即娇叱道:“姐姐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
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就是现在!
云澈根本不等他们反应,猛地伸手抓起药池边一个不知用途、盛满某种暗红色粘稠药液的陶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孙之鼎和文玉之间的地面狠狠砸去!
“砰!”
陶罐碎裂,暗红色的药液四溅开来!
几乎同时,云澈朝着纳兰容若尖声叫道:“火折子!扔向那滩药液!”
纳兰容若虽不明所以,但生死关头,对云澈这突如其来的指令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火折子,晃燃后精准地投掷而出!
火星落入那滩暗红色的药液中——
“轰!!!”
一声闷响,那药液竟猛地爆燃起来,腾起一大片浓郁无比、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紫色烟雾,瞬间将孙之鼎和文玉笼罩其中!
“咳咳!什么东西?!”
“小心!烟有毒!”
孙之鼎和文玉猝不及防,被那突如其来的紫色烟雾呛得连连后退,视线受阻,阵脚顿时大乱!他们虽是用毒高手,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能瞬间燃爆的药液!
这正是云澈急中生智的豪赌!她凭借对药性的敏锐感知,判断出那罐废弃药液中含有大量易燃的磷质和特殊的催化药材,遇到明火便会剧烈反应生成刺激性烟雾!她赌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
“走!”云澈一把拉住被这变故惊住的纳兰容若,转身就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更深邃的黑暗深处玩命奔去!那里药柜更加密集,地形复杂,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找死!”高处的青铜面具人终于动了怒,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高处掠下,直扑二人!
但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瞬。
云澈和纳兰容若一头扎进了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巨大药柜丛林之中。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追!”面具人冰冷下令。孙之鼎和文玉挥散烟雾,脸色铁青,立刻循着声音追入其中。
黑暗的药柜丛林之中,云澈和纳兰容若拼命奔跑。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破空声紧追不舍,如同索命的厉鬼。
纳兰容若肩伤未愈,速度受到影响。云澈更是体力不支,全凭一股求生意志在支撑。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
“这边!”纳兰容若忽然拉住云澈,拐向一条极其狭窄的、 between two towering cabinets 的缝隙。
然而,刚冲进去没多远,前方竟是一面布满苔藓的湿滑石壁!
死路!
“该死!”纳兰容若低骂一声,猛地将云澈护在身后,持剑转身,准备拼死一搏。
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孙之鼎和文玉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巷口,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云澈的后背紧紧贴着那面湿冷的石壁,忽然感到背后一块石砖似乎微微向内凹陷了一下!
机括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那面看似完整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侧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后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一股更加古老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竟然还有暗门?!
“这里!”云澈想也不想,一把将纳兰容若推入缝隙,自己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两人刚进入,那石壁又无声地迅速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就在石壁合拢的下一秒,孙之鼎和文玉的身影冲到了死路尽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石壁,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惊疑和恼怒。
“人呢?!怎么可能消失?!”
石壁之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的石阶,深不见底。
云澈和纳兰容若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这…这是什么地方?”纳兰容若惊疑不定地看着下方深邃的黑暗,“你怎知这里有机关?”
“我…我不知道…”云澈摇头,心有余悸,“只是巧合…碰到了机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推按石壁时,指尖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渗出了一点血珠。那机关…仿佛认血一般?
纳兰容若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晃燃。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周围。石阶陡峭,墙壁上刻着模糊的古老符文,空气干燥而冰冷,与外面回春阁药库的潮湿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是一处更加古老、更加隐秘的所在。
“现在怎么办?”纳兰容若压低声音,“退路已绝,只能往下走了。”
云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她没有选择。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石阶极长,仿佛通往地心深处。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幽蓝的灯笼光,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源自玉石本身的温白光晕。
他们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巨大、却异常精致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白玉雕成的莲花状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玉珠,照亮了整个空间。
四周的墙壁不再是药柜,而是镶嵌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玉格,每个玉格中都存放着一样东西:或是卷起的古老兽皮,或是玉简,或是造型奇特的玉瓶、玉盒。
这里的空气清新而纯净,带着淡淡的馨香,与回春阁那混杂的药味和霉味天差地别。
“这里是…”纳兰容若惊讶地环顾四周。
云澈的目光则被中央祭坛上的那枚白玉珠深深吸引。那光芒温暖柔和,照在她身上,竟让她感觉体内残余的阴寒毒素都似乎被驱散了几分,精神也为之一振。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靠近了才发现,祭坛上除了那枚玉珠,还放着一件东西——一卷用金丝系着的、色泽古旧的羊皮卷。
鬼使神差地,云澈伸出手,轻轻解开了金丝。
羊皮卷自动展开。
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复杂的经络图,但比林慕白笔记中所载的“红颜渡劫”之图更加精妙繁复,旁边标注着许多从未见过的穴位名称和运针路线图。
而在经络图的下方,还有几行用极其古老的篆书写就的小字。
云澈仔细辨认着那些艰难晦涩的字迹,轻声读了出来:
“…夫医之道,通天彻地,非止愈疾,乃…盗天地生机,续己身之命…然天道有衡,夺生者必承其咎…此‘逆命针诀’,慎之…慎之…”
逆命针诀?!
云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似乎是一种远比“金针渡劫”更加霸道、更加逆天的针灸秘术!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那经络图的指示运转,体内那被“红颜殁”改造后异常敏感的经脉,竟自行产生了微弱的感应和共鸣!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时,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纳兰容若的脸色,在看到羊皮卷内容时,骤然变得无比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澈的背影,眼神剧烈闪烁,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其可怕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云澈,则完全被那“逆命针诀”吸引,下意识地抬起手,按照图中所示,虚空比划着运针的手法…
就在她的手指划过某个特定轨迹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身旁墙壁上一个原本空置的玉格,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竟然自动弹开了一道缝隙!
云澈和纳兰容若同时一惊,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弹开的玉格之中,并非预想中的秘籍或丹药,而是静静地放着一件他们两人都绝对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枚做工极其精美、却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血渍的…
金镶玉龙纹扳指!
而那扳指的样式和尺寸…分明是…
康熙皇帝常年佩戴于拇指之上的那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