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永和宫内那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感激涕零不同,长春宫的主位德妃刘姝和,对于近日后宫发生的种种,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淡漠的冷静与审慎的观望态度。
长春宫内,熏香袅袅,气氛宁静。
德妃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前,握着五岁的大公主萧玥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导她临摹簪花小楷。
心腹宫女彩铃悄步走近,低声将永和宫安嫔前往承乾宫求药、瑾贵妃慷慨赠与金桔蜜膏,以及荣安公主病情得以缓解之事,细细禀报了一遍。
德妃听完,握着女儿的手并未停顿,只是眼帘微抬,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晓,目光便又落回女儿那尚显稚嫩的笔触上,仿佛这不过是后宫日常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娘娘,”彩铃斟酌着语句,轻声提醒道,“瑾贵妃娘娘如今恩宠正隆,又刚刚诞下皇子公主,如今这般主动施恩于安嫔,其拉拢之意,是否……”
德妃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取过一旁温热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通透的凉意:“安嫔性子绵软,荣安公主又自小体弱,是人尽皆知的事。贵妃此刻施以援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轻而易举地赚得一份雪中送炭的人情,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她浅啜一口香茗,继续道,“她如今风头一时无两,却能不骄不躁,行事依旧懂得分寸,知道广结善缘,而非一味仗势凌人,比起刚入宫时的懵懂,倒是长进了不少,也沉稳了许多。”
她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目光转向正仰着小脸听她说话的女儿,语气转为教导:“玥儿,你要记住,在这九重宫阙之内,有时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点善意,就如同投入静湖的一粒小石子,或许能荡开意想不到的涟漪,换来他日的回报。但你的眼睛也要擦亮,需得分清,何人是发自肺腑的真心相助,何人只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与算计。”
五岁的萧玥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重复:“真心……算计……”
德妃微微一笑,怜爱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育有健康的大公主,位份尊贵,家世不俗,在这后宫之中自有其稳固的地位,向来奉行与世无争之道。
瑾贵妃苏晚棠如今虽有龙凤双胎傍身,圣眷优渥,但皇子公主尚且襁褓之中,未来是福是祸,路途漫长,尚未可知。
而被幽禁景仁宫的那位,虽已失势,其背后的镇北侯府终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暗地里是否还有动作,亦难预料。
更何况,帝王之心,深沉似海,圣意如云,最难揣测。
她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命运与任何一方捆绑,亦不会主动与谁为敌,授人以柄。
于她而言,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冷静地观察风向往来,护得自身与女儿长春宫这一方天地的安稳宁静,才是最为明智的生存之道。
对于瑾贵妃的崛起,她乐见其成——毕竟瑾贵妃与齐若兰是死对头,敌人的敌人,总归不是坏事——但这份“乐见”也仅限于此,她会始终保持一份警惕与距离。
“传话下去,”德妃收敛心神,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长春宫上下,需得谨守本分,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便是。景仁宫的是非,少去议论;承乾宫的恩惠,亦不必刻意攀附。一切如常即可。”
“是,娘娘,奴婢明白。”彩铃恭敬应下,悄然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宁静,只余下熏香淡淡的气息和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德妃重新执起笔,继续教导女儿习字,神色沉静如水,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份观棋不语的镇定,正是她在风波诡谲的后宫中,屹立不倒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