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十年?二十年?
或许,从他离开都城,踏上这边关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过了。
生辰?
那早已是一个模糊与他无关的概念。
萧鼎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铁血与冰冷,习惯了背负责任与孤独。
可此刻,这满桌用心的菜肴,这温暖的披风,这从未见过却无比实用的围巾,还有这围坐在身边真心为他庆贺的人……
像是一道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冰封已久的心底。
萧鼎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剩余的果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声音洪亮:
“好!好!披风好!围巾……更好!”
“老子……我今天高兴!真他娘的高兴!”
看着萧鼎开怀的笑容,凌笃玉他们也都笑了起来。
小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冬夜,一顿简单的饭菜还有几件朴素的礼物。
但对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对萧鼎而言,这却是一个足以珍藏心底多年的美好时光。
生辰宴渐渐到了尾声,桌上的菜肴被扫荡了大半,那壶果酒也见了底。
“嗝!”
萧鼎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他拍了拍吃得有些撑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行了,时候不早了。”萧鼎站起身,那件新披风被他随意搭在臂弯,灰色的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衬得他那张粗犷的脸都柔和了几分,“丫头,今天……辛苦你了!”
“这顿饭,是老子……是我这些年吃过最舒坦的一顿!”
随后,他看着韩麟道:
“走吧,小子。”
“营里还有些尾巴要处理。”
“是!”
韩麟也站起身应了声,又对着凌笃玉郑重地抱了抱拳,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他眼神里的感谢显而易见。
凌笃玉连忙起身相送:
“将军,韩统领,你们忙正事要紧。”
萧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和韩麟一前一后走出了小院,他们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一走,陶妈和铃铛立刻就忙活开了。
“哎哟我的好姑娘哟,您快歇着!这一下午可累坏了吧!”陶妈不由分说地按住想要帮忙收拾碗筷的凌笃玉,把她往内间推,“这些粗活让老婆子和铃铛来就行!”
“您赶紧去喝口热茶,缓缓劲儿!”
铃铛也手脚麻利地开始摞盘子,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是啊姑娘,您快去歇着!这儿有我们呢!”
凌笃玉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有些过意不去。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累,可以一起收拾,不过陶妈她们实在坚持,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们,只好轻声道:
“那就辛苦陶妈和铃铛了。”
“不辛苦不辛苦!姑娘您快别管了!”
陶妈连声说着,已经利索地将几个空盘子叠在了一起。
凌笃玉无奈,只得转身走进内间。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温凉的茶水慢慢喝着。
耳边是外间碗碟轻微的碰撞声和陶妈压低声音指挥铃铛的絮语。
待洗漱完毕,吹熄了灯,凌笃玉躺在了床上。
被窝里,陶妈早早给她塞进来的汤婆子还留着一点余温。
身体是疲惫的,一天的忙碌,精神的高度集中,此刻松弛下来肌肉都透着酸软。
可偏偏脑子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在将军府住着的这段时间,让凌笃玉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不舍。
是的,不舍。
这种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让她无法忽视。
翻了个身,凌笃玉面朝墙壁,试图强迫自己入睡。
可眼睛闭着,思绪仍在乱飞。
重生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异世,都快一年了。
从最初的一路逃亡,风餐露宿再到被萧鼎所救,住进这将军府,一点点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点点学习新的技能……
这个地方,这些人,给了她荒世中难得的安宁,给了她如同家人般的关怀。
将军府,几乎快要成为凌笃玉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可是…..
这里终究不是她真正的归宿。
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巨大的祸事!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她不能,也不应该永远贪恋这一隅的温暖,将萧鼎他们卷入自己那深不见底的麻烦之中。
离开,是早就定下的决心。
只是没想到,当这一天越来越近时心中的牵绊会如此之深。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乱麻,闷得凌笃玉喘不过气来。
凌笃玉索性坐起身摸索着穿上棉衣,又披上了陶妈给她准备的外套。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陶妈和铃铛想必也早已歇下。
凌笃玉抬头望了望,今夜无云,一轮皎洁的圆月如银盘般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洒满院落,将屋檐,枯枝和积雪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
鬼使神差之下,她走到院墙边,手脚并用,借助着墙壁的凹凸和旁边老树的枝干,动作轻盈地攀上了屋顶。
屋顶的瓦片冰凉刺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凌笃玉选了个背风又稳固的位置坐下,抱紧了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抵御着深夜的寒意。
她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那轮圆月。
真圆啊!!
就像记忆里,那个世界中秋节的月亮。
可那里的月亮下,是车水马龙,是霓虹闪烁…..是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灯光。
而这里的月亮下是苍凉的边关,是寂静的古城,是……自己即将要踏上的未知旅途。
不管走到哪里,最终还是要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的!
那个家,在哪里?
凌笃玉不知道。
寒风吹过,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在屋顶上坐了许久,直到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直到那轮明月悄悄向西偏移。
凌笃玉心中的纷乱在这冰冷的月光下,渐渐的沉淀下来。
她站起身回到房间,重新躺回床上。
被窝里那点残存的暖意早已散尽,一片冰凉。
“睡不着也要闭眼休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然明天起不来练武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