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在一个巨大的电脑程序里,找到了无数个隐藏的后门,然后疯狂输入错误的指令,让整个系统陷入卡顿和逻辑混乱。
“你……”李耀文的复合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错愕。
他完全没料到,陆渊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属于任何一种力量体系。这只是……记忆。
他加大了力量的输出。更磅礴的死亡概念,潮水般涌入那些停滞的尸体士兵体内,试图用绝对的力量,压制、抹除那些不值一提的“记忆残渣”。
那些士兵眼中的红光再度炽盛起来。
但就是这短暂的停滞,已经足够了。
陆渊一个箭步冲到韩清身边,将她从泥地里拽了起来,顺手抄起掉落的【碎星】塞回她手里。
韩清的意识依旧混乱,身体因为那些强行灌入的死亡体验而虚弱不堪。
“跟紧我!”
陆渊的低喝在她耳边炸响。
他没有选择逃离弹坑,而是拉着韩清,朝着尸群最密集的一个方向,猛地冲了过去。那些刚刚恢复行动的尸体士兵,因为逻辑的延迟,动作慢了半拍。
他们堪堪从包围圈的缝隙中穿过。
李耀文的化身正要出手拦截,却看见陆渊冲向的目标,让他动作一顿。
那是弹坑的另一侧,一处被炮火反复犁过,微微隆起的土坡。
土坡后面,是当年一连的临时指挥部。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地窖。
陆渊的意图是什么?
就在李耀文计算所有可能性的时候,陆渊已经拉着韩清冲到了土坡前。他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清晰地传入韩清混乱的意识里,也传入了李耀文的耳中。
“去指挥部。”
“那里,有这片记忆里,唯一能伤到他的东西。”
指挥部。
这几个字在韩清混乱的脑海里炸开,像一枚投入浑浊池塘的石子,短暂地驱散了那些死亡的幻象。
陆渊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拽着她的手臂,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行的鬼影。
泥泞的战场,对于现代士兵来说是噩梦。但对于陆渊,这里是他闭着眼都能跑出最优路线的后花园。
左转,绕过一个几乎被泥水填满的弹坑,坑底的铁丝网能绊倒一头牛。
前冲,踩上一具德军士兵僵硬的背脊,借力越过一道半塌的堑壕。
急停,侧身闪进一处被炸翻的炮车残骸后,紧接着,一排无形的精神冲击扫过他们刚才的位置,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
韩清被动地被拖着,她的战斗本能让她勉强跟上这非人的节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盯着陆渊的背影。
每一次,就在她感觉自己要被那股庞大的绝望吞噬时,陆渊的存在感就会将她强行拉回现实。
他不是一个发光体。
恰恰相反,他的存在,像一个黑洞。
所有涌向她的痛苦、绝望、恐惧,在靠近他一定范围后,都会被无声无息地吸收、湮灭。
他本身,就是这片虚假历史中的一个“真实”坐标。
一个行走的人形“现实稳定锚”。
弹坑的另一端,李耀文的化身悬浮在半空。
他操控着整个战场的死亡之力,像一个坐在电脑前的玩家,指挥着千军万马。
但他发现,他的鼠标,框不住陆渊。
他下令包围,尸群总会因为一道突然塌方的壕沟而慢半拍。
他预判路径,陆渊总能找到一个他记忆中都已模糊的、被炮火改变了的地形死角。
这个人,对这片土地的熟悉,已经超越了“记忆”的范畴,抵达了“本能”的层面。
这是一种微观层面上的权限压制。
李耀文是这个世界的Gm,拥有最高的宏观指令。
但陆渊,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Npc,他知道每一个bUG点。
李耀文的复合音在整个战场上回响,带着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恼怒。
“无用的挣扎。”
更多的尸体士兵从泥浆中爬起,它们不再是散乱的追击,而是开始构筑一道覆盖整个区域的封锁线。
就算你熟悉地形,我也能用人海把你淹没。
然而,陆渊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一个被炮弹削去半边的小土坡,坡下是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被断裂的木梁和沙袋堵住了一半。
百年前,北洋陆军第十二师,三旅一团,临时指挥部。
“进去!”
陆渊低喝一声,几乎是将韩清从那个狭窄的入口里塞了进去。
他紧随其后,滚入一片黑暗。
身后的炮火与精神嘶吼被隔绝,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雨水顺着入口的缝隙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韩清大口喘息着,身体的虚弱感潮水般涌来。
她扶着潮湿的土墙,勉强站稳,视线在黑暗中慢慢聚焦。
这里是一个地窖。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淡淡的硝烟气息。
一张木制长条桌摆在中央,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图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
地图一角,压着一个喝了一半的军用水壶。
桌子尽头,是一个简陋的沙盘,上面用小木块和不同颜色的旗帜,模拟着战场态势。
一切都凝固在一百年前的某个瞬间,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韩清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土墙上。
那里挂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合影。
一群穿着北洋军服的年轻军官,簇拥着一个身姿笔挺的青年。
照片的最左边,是一个眉眼间还带着一丝青涩的陆渊。
而在最中央,那个地位显然最高,表情严肃的青年,赫然就是李耀文。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年轻的李耀文。
韩清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那个在外面掀起腥风血雨,视人命为数据的怪物,也曾是这样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地窖的入口,堵住了唯一的光源。
李耀文的化身。
他没有立刻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很有耐心地想看看,陆渊把他引到这个他记忆最深处的地方,究竟想做什么。
“想打感情牌?”
他的复合音在地窖里震动,带着一丝嘲弄。
“用一张照片来唤醒我的人性?陆渊,你的天真,一百年了都没有长进。”
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意志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