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顶王冠的力量,源于混乱与否定。它在虚无的深渊里或许所向披靡。但在‘真实’面前,它一文不值。”
“你最大的依仗,成了你最大的累赘。你把你唯一的优势,带到了它最无效的战场。”
李耀文的话语中,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愉悦。
“你这种失败品,唯一的价值,就是被彻底修正。”
“怪物!”
韩清站了起来,泥水弄脏了她的作战服,但她的身姿依旧笔挺。她用刀尖指向李耀文,一个现代人,向一个历史的亡灵,发出了自己的斥责。
李耀文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凡人的愤怒,与战场上炮弹的轰鸣,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他缓缓抬起手。
“而我,将在这里,彻底修正你这个‘失败品’。”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弹坑开始蠕动。
泥浆翻滚,一只只惨白的手臂从地下伸出。那些嵌在泥土里,早已腐烂不堪的尸体,无论穿着哪国军服,都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们空洞的眼窝里,燃起幽幽的红光,齐刷刷地转向弹坑中央的陆渊和韩清。
他们举起手中生锈的老式步枪,挂上了同样锈迹斑斑的刺刀。
李耀文宣告着陆渊的最终命运。
“在这里,历史将被重写。而你,陆渊,将被从历史中,彻底抹除。”
泥泞翻滚,那些身着各式腐朽军服的尸体,迈开了僵硬的步伐。它们没有扣动扳机,枪口中也未曾喷出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尖锐的啸叫,直接贯穿了大脑的屏障。
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情感武器。是上百万士兵在临死前一瞬间,所有痛苦、绝望、恐惧的总和。
韩清首当其冲。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作战服下传来骨骼错位的细微声响。前一秒她还在索姆河的弹坑里,下一秒,她的感官就被强行撕裂,抛入了无数个死亡的瞬间。
她体验到被炮弹炸成碎片的灼热与撕裂。
她体验到芥子气烧穿肺叶,在泥浆里窒息的漫长痛苦。
她体验到被刺刀贯穿腹部,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冰冷。
无数种死亡的体验,亿万种临终的绝望,在零点零一秒内冲垮了她的意志。她的作战经验,她的特种兵生涯,在这片浓缩了人类最大悲剧的战场面前,脆弱得同一张纸。
她单膝跪倒,【碎星】短刃脱手,插进泥里。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
陆渊一步跨出,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股精神的洪流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头顶那片虚无的空间里,【疯王之冠】的虚影黯淡地闪烁了一下,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负面情绪。
然而,吞噬并非没有代价。
这片记忆战场太过“真实”了。每一个痛苦的尖嚎,每一份绝望的情绪,都源于一个真实存在过的灵魂。它们不是虚无的能量,而是沉重的历史本身。
王冠的混乱本质,正在被这份极致的真实快速中和、消耗。
草。
精神攻击,还是地图炮级别的范围持续伤害。
这玩法太脏了。
【疯王之冠】的电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这个由李耀文记忆构筑的“主场”,天然克制他这种依靠虚无权柄的外挂。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滴雨水,都在排斥他的力量。
弹坑的另一侧,李耀文的化身好整以暇地站着,他甚至没有移动一步。他要让陆渊亲眼看着,他所守护的,他所珍视的所谓“人性”、“战友情”,在这份纯粹的痛苦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
“看见了吗,陆渊。”李耀文的复合音在战场上回响,“这就是你执着守护的东西。在绝对的痛苦面前,它毫无意义。脆弱,且可笑。”
陆渊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
硬抗下去,就是等死。王冠的电量耗尽,他们两个都得在这里被冲刷成白痴。
必须换个玩法。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抵抗。
他不再将【疯王之冠】作为盾牌去阻挡,而是任由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冲刷自己的意识。但这些碎片在触碰到他灵魂核心之前,就被另一种更深邃、更古老的记忆同化了。
李耀文构建的是一整个索姆河战场的“宏观记忆”。他站在上帝视角,调动着百万亡魂的“死亡”概念。
但他忘了。
这片土地的“微观记忆”,属于当年的陆渊上尉。
陆渊比他更熟悉这里的每一寸泥泞。
他的靴子曾无数次陷进这个弹坑。他记得坑壁上那道被弹片划出的豁口,记得那半截扭曲的铁丝网,曾经挂住过小马侉子的裤腿。他记得就在脚下这个位置,他跟孙大志分食了最后半块黑面包。
这里,同样是他的主场。
陆渊猛地睁开眼,他的视线锁定在左前方一个正蹒跚走来的法军尸体上。那个尸体举着老旧的勒贝尔步枪,空洞的眼窝里红光闪烁。
他张开嘴,用最纯正的北洋官话,喊出了一个名字。
“张小三!”
那个瞬间,名为“张小三”的尸体士兵,动作猛地一顿。
它眼窝里的红光剧烈闪烁,仿佛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它核心的驱动力,是李耀文注入的“死亡”与“服从”的宏大概念。但它的外壳,它所使用的这具躯体,却残留着一个来自河北沧州,名叫张小三的年轻士兵最微不足道的“记忆残渣”。
我是谁?
我应该攻击。
可那个声音……是谁在叫我?
一个简单的名字,在它的核心逻辑里,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冲突。
李耀文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渊已经转向了另一个目标。
“王二狗!你他娘的不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吗!怎么爬出来了!”
那个英军尸体士兵的动作也停滞了。
“孙铁柱!一连的!给我立正!”
一个德军尸体士兵猛地站直了身体,做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敬礼动作。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陆渊口中喊出。
每一个名字,都精准地对应着他记忆中的一个弟兄,一个熟人,甚至是一个只打过照面的友军。他用自己更深刻,更具体,更充满“人味”的微观记忆,粗暴地干扰着李耀文对整个战场的宏观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