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津城一中的校门口瞬间被人流淹没。林小满、张晓晓和双胞胎姐妹章曼婷、章曼馨一起随着人流往外走。
“小满，你家住哪个小区啊？”章曼婷活泼地问道。
“就前面那个‘幸福家园’，不远，走路十分钟。”林小满回答。
章曼婷和章曼馨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真的吗？我们也住幸福家园！”章曼馨柔声说，“我们是刚搬来的，在18号楼。”
林小满更惊讶了：“18号楼？我住17号楼！就在你们前面那栋！这也太巧了吧！”
“太好了！”章曼婷开心地挽住林小满的胳膊，“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啦！还有安然学姐（住在楼上的学姐）！”
这意外的发现让几个女孩都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规划着以后的同行路线。有了新朋友，还有熟悉的学姐，林小满感觉高二的生活似乎会更加丰富多彩。
回到家，林小满迫不及待地把今天的新闻分享给哥哥：“哥！你知道吗？我们班新来的那双胞胎姐妹，章曼婷和章曼馨，居然跟我们住一个小区！就前后楼！还有董晴，她今天正式跟我道歉了，感觉她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似的……”
林小伟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妹妹的话，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双胞胎？还住我们小区？董晴……洗白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世界真是小，也感慨于人的变化，“行了，知道了，多个朋友是好事。至于董晴，她既然诚心道歉，你也别老惦记以前的事了。洗手吃饭。”
第二天，林小伟学校没课，低音炮公司那边也没什么安排，他便想着去牛老板的仓库看看，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仓库里，方岩和孙二狗正在整理一批新到的货。看到林小伟来了，方岩依旧捂着他那标志性的左眼眼罩，用另一只眼睛瞥了他一下：“哟，伟哥驾到，有失远迎！” 孙二狗则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嘎嘎一笑：“小伟来啦。”
简单寒暄了几句，林小伟也上手帮忙。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一个穿着简洁连衣裙、长相清秀、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孩怯生生地探进头来：“请问……这里是在招兼职吗？我看外面贴了告示。”
女孩的声音轻柔，却像一道惊雷，在不算宽敞的仓库里炸开。
方岩和孙二狗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门口。尤其是孙二狗，在看到女孩脸庞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他手中拿着的纸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零件散落出来，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林小伟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那里面有痛苦，有怀念，甚至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喜悦。那眼神，仿佛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看到了遥远记忆中那片唯一的绿洲。
门口的姑娘也看到了孙二狗，她的表情同样瞬间凝固，嘴唇微微张着，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和紧张。
好久，孙二狗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地开口：“……月月？好久……不见。”
名叫月月的女孩也回过神来，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嗯……好久不见。……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孙二狗低下头，躲闪着对方的目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面试？”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简单而克制地寒暄着，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流。那不仅仅是旧相识，那眼神交汇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分明是曾经深刻羁绊过的证明。
方岩一看这情况，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他一把拉住还在状况外的林小伟，低声道：“走，伟哥，我们先出去一下。”
林小伟一头雾水，被方岩半推半就地拉出了仓库，来到了外面的小院。
“什么情况啊岩砸？”林小伟好奇得要命，压低声音问，“那女孩谁啊？跟二狗哥……他们俩那眼神，都快拉丝了！老相好？”
方岩罕见地没有接任何中二病的梗，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林小伟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正经。他靠在墙上，点了点头，沉声说：“嗯。那是二狗的前女友。叫苏小月，我们都叫她月月。”
“前女友？！”林小伟惊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又被方岩赶紧捂住嘴，“卧槽！二狗哥还有这么漂亮的前女友？看不出来啊！” 在他印象里，孙二狗就是个有点怂、关节容易掉、整天嘎嘎笑的逗比大叔形象，跟“前女友”这种词，尤其是跟那么温婉漂亮的姑娘联系在一起，实在有点违和。
方岩看着林小伟惊讶的样子，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然后递到林小伟面前：“你看看这个。”
林小伟疑惑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合照。照片上是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一个眼神犀利、捂着左眼、一脸中二样，显然是年轻时的方岩。而另一个……林小伟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那个少年穿着同样的校服，身材挺拔，眉眼清秀俊朗，鼻梁高挺，嘴角带着一丝阳光又略带羞涩的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干净清新的少年气，颜值绝对不输现在的任何偶像男团！
“这……这是？”林小伟指着那个阳光少年，声音都有些结巴。
“这就是二狗，高中时候的。”方岩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14届津城实验高中的校草，颜值没得说，追他的女生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
林小伟看着照片，又想想仓库里那个长头发、穿着工装、眼神总是带着点怯懦和疲惫的孙二狗，简直无法把这两个形象重叠在一起。“我的天……这几年……二狗哥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方岩收回手机，又叹了口气，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语气低沉而平稳，彻底抛却了往日的中二：
“我跟你说，二狗这个名字，其实是他的外号，他真名叫做孙千冉。高中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他不光长得帅，文笔也特别不错。那会儿他用‘羽翼’做笔名，在网上写小说。因为是匿名，大家只知道‘羽翼’文笔好，故事动人，在学校论坛里很受欢迎，但没人知道这个才子就长着校草的脸。”
林小伟听着，脑海里努力拼凑着那个才华与颜值并存的孙千冉的形象。
“二狗跟他女朋友月月，是高二那会儿在一起的。”方岩继续说着，眼神望向远方，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两个人感情很好，从高中到大学，在一起很多年，是大家眼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大学毕业那会儿，都快要谈婚论嫁了……结果，硬是被他爸妈给搅黄了。”
“为什么？”林小伟不解，什么样的父母会毁掉儿子这么好的姻缘？
方岩拿起旁边桌上不知道谁喝剩的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口，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愤懑。
“二狗的童年……挺不好的。”他的声音更沉了，“属于典型的原生家庭问题。他的父母……啧，这么说吧，可以说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混蛋。两口子，一个极品挑拨离间，一个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的暴君，村里人都不待见他们。最可怕的是，他们自己根本不觉得有问题，反而觉得自己做得对！也有邻居劝过他们，可是这两口子根本不听，不但不听而且谁劝他们，他们就恨谁。”
方岩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从小就欺负二狗。每次二狗放学回家，他妈妈就在旁边阴阳怪气、添油加醋地跟他爸告黑状，他爸呢，听风就是雨，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二狗就打！打完以后，你猜怎么着？他妈妈就在旁边咯咯咯地乐，老开心了！二狗后来实在忍不住，问他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猜他妈怎么说？”方岩顿了顿，模仿着那种令人心寒的语气，“他妈直接来了句：‘因为好玩啊！’”
“你听听！这他妈是人话吗？！”方岩忍不住爆了粗口，拳头握得紧紧的。
林小伟听得也是心头火起，难以想象天下还有这样的父母。
“后来二狗谈了女朋友。”方岩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就因为二狗对女朋友好，他们就看不过眼了，想方设法要把人俩搅黄。原因荒谬至极——因为他们觉得，二狗只能对他们好！只能围着他们转！后来二狗毕业了，和月月感情稳定，觉得是时候商量结婚了，每次跟他爸妈提起这事……”
方岩冷笑一声：“他爸就成天画大饼，说‘行，你别管了，包在我身上’，结果屁动静没有。他妈更绝，直接四个字：‘没钱，不管！’”
“不管可以啊！”方岩语气激动起来，“人家月月通情达理，也没逼他们。二狗的爷爷看不过去，心疼孙子，把自己攒的十万块钱拿出来，让两个孩子结婚用。结果呢？他那个爸，直接恬不知耻地找二狗要，让他把这十万块钱‘先’给他！”
“卧槽？！”林小伟也惊了，“这是结婚的钱啊！”
“二狗当然不给啊，说这是爷爷给我们结婚用的。他爸又开始画大饼，说：‘你先给我，我拿这钱去做生意，一年之内，连本带利给你凑出来，给你买房！’伟哥你信吗？人家俩人谈了四五年了，他爹妈一分钱没出过，这时候跑来要钱？”方岩满脸讥讽。
“那……给了吗？”林小伟心揪紧了。
“二狗一开始肯定不给啊！但他爸直接威胁：‘你不给？行！以后结婚别找我！什么都别指望我！’”
方岩叹了口气：“最后……二狗妥协了。他太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太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支持了。他把爷爷给的十万块钱，给了他爸。”
“然后呢？”林小伟急切地问。
“然后？还有啥然后？”方岩摊手，“钱拿去，就没了下文。他爸之前承诺的买房？做梦去吧！最后导致两个人分手的直接导火索，是他爸又一次没事找事。”
方岩详细讲述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二狗和月月在他家里。月月是山西人，过年从老家带了好多特产回来，是特意给二狗爸妈吃的。下午，小两口想自己弄个火锅吃，还特意问了他妈妈要不要一起吃。结果他妈就跟要给她吃毒药似的，死活不吃，脸色难看得很。人家心想，不吃就不吃吧，那就少弄点菜，别浪费。两个人就开始洗菜准备。”
“结果他爸回来了，一进门，看见他俩在洗菜，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冲过去就把二狗臭骂一顿！说：‘你洗菜用那么多水干嘛？！再说了，弄这么点菜够谁吃的？你妈不吃吗？！你们俩怎么这么自私！’”
“二狗忍着气解释：‘爸，我刚才问了，妈说她不吃。’”
“没想到他爸直接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骂二狗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二狗积压多年的怨气也终于爆发了，直接怼回去：‘你在我这里拿走多少钱？说结婚买房你们管了吗？爷爷给的钱你都拿走了！’”
“他爸被戳到痛处，更加暴怒，直接吼道：‘你们别想让我给你们买！有钱自己去买！还有，这个房子是我买的！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方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林小伟。林小伟已经气得脸色发红，拳头紧握。
“后来……就因为这事，月月死活不跟二狗处了。”方岩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惋惜，“姑娘哭着说：‘就你爸这样，我要是真嫁过去，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我不敢想象……’ 她是真的怕了，也绝望了。”
“两人就这么分了手。二狗以为，自己为了父母，失去了最爱的人，他爸妈总该有点愧疚，有点记性吧？结果呢？人家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根本无所谓！”方岩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悲哀，“后来二狗就心灰意冷，离家出走了，连名字都改了，不想再跟那个家有任何瓜葛。他就来了津城，在牛叔这里打工，一待就是好几年。现在他都三十二岁了，就因为这么个破事，到现在还没结婚，也不敢再谈感情。”
林小伟听完这漫长的讲述，胸腔里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噌噌往上冒。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乐呵呵、有点怂的二狗哥，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心酸和愤怒的往事。那样的父母，简直……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妈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林小伟忍不住骂出声，替孙二狗感到无比的气愤和不值。他看着仓库的方向，心里对那个总是“嘎嘎”笑着、却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男人，生出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能在经历这些后，还能以相对乐观的态度面对生活，孙二狗，或者说孙千冉，远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