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领着几个孩子回到萦碧阁时,天色尚早。
徽柔今日玩得尽兴,加之与蓉姐儿刚刚和好,心中不舍分离,便也跟着来了萦碧阁,打算再玩一会儿。
此刻,萦碧阁内暖香浮动,静谧安然。
朱曼娘刚刚生产,正在室内静养。
她斜斜地倚靠在窗边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织金毛毯。
乌黑浓密的长发并未梳成繁复的发髻,只是松散地披在肩头,衬得她因产后略显盈润的脸颊愈发白皙光洁,少了平日的娇媚,多了几分母性的温婉与慵懒。
她手中拿着一卷诗词集,目光却时不时温柔地落在并排放在榻边三个精致摇篮里的孩子身上。
唇角一直含着笑意,眼神明亮而满足,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中。
张茂则带着孩子们进来请安,一眼便看到这如同画卷般宁静美好的一幕。
他脚步微顿,心头莫名地跳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划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迅速垂下眼帘,收敛心神,恭敬地行礼禀报。
复命后,张茂则不敢多留,即刻退出萦碧阁,前往福宁殿向官家复命。
孩子们则迅速围到了母亲身边。
昌哥儿兴冲冲地指着内侍手里那株用厚布包着的辣椒苗,像献宝一样给朱曼娘看:“娘!你看!二舅舅给我的!可以做武器呢,可厉害了!我这就去找个花盆把它种起来!”
说完看母亲同意了,便迫不及待地让宫女带着他去寻合适的花盆和泥土了。
蓉姐儿和徽柔也对这红艳艳的稀罕物感到好奇,便也笑着跟了过去,说要帮昌哥儿一起种。
转眼间,热闹的内室便安静下来。
元佑迈着稳稳的小步子,走到摇篮边,神情异常严肃地打量着里面三个并排躺着、裹在襁褓里的弟弟。
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挨个扫过,小小的眉头越蹙越紧。
无他,只因为那三个在别人看来只会咿呀吐泡泡的弟弟,在他听来,简直吵得如同集市。
一个声音带着兴奋:“这辈子的娘可真标致!”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霸气:“苍天有眼!竟真予我重来一次之机!这一次,这万里江山,定要牢牢握于掌中!岂能再重蹈乌江之覆辙!”
第三个声音则是一片自我怀疑:“辣椒?!刚刚那小子说的是辣椒没错吧?!这玩意儿不是明朝才传进来的吗?!这到底是北宋还是架空啊?!完了完了,我背了那么多宋史知识点岂不是全废了?!我还有什么优势?!”
元佑:“……”
他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已然确定,自己似乎能‘听’到这三个弟弟某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心声,而他们彼此之间,却好像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声音。
这究竟是何缘故?
为何独独是他能听见?
这与他跨越时空来到此世,是否有所关联?
小小的始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朱曼娘见大儿子独自留下,还一脸深沉地看着弟弟们,心中软成一片,以为他是想亲近弟弟又不好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着朝元佑伸出手,柔声道:“元佑,来,到娘这里来坐。”
元佑依言走过去。
朱曼娘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旁边的乳母见状,下意识地提醒贵妃娘娘尚在月子中,不宜劳累抱孩子。
朱曼娘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轻松:“无妨的,我身子骨好得很,恢复得快,就是想抱抱我的元佑。”
她一手环着元佑,另一只手重新拿起那本诗词集,声音温柔地开始诵读起来,时而还会停下来,用浅显的语言给元佑解释其中的意境。
元佑被迫分神一边接收着三个弟弟的噪音,一边听着母亲柔和悦耳的读书声。
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心中那股因当下诡异处境带来的烦躁,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刚刚离开的张茂则又跟着官家回来了。
张茂则看了眼朱曼娘又像触电般垂下眼。
而官家满面春风、步履轻快,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曼娘!元佑也在!哈哈,好事,天大的好事!”赵祯一进来,先是习惯性地从朱曼娘怀中接过元佑,自己抱着,然后便坐在榻边,眉飞色舞地将朱阿福献上红薯之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十石?!六哥此言当真?”朱曼娘闻言,也是大吃一惊,美眸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虽知兄长近年来沉迷摆弄那些庄稼土地,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弄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祥瑞!
震惊过后,便是全然的欣喜。
她之前一直暗暗担心兄长在京中无所依仗,容易被人引诱或看轻,如今他立下这等不世奇功,有了官家的看重和赏赐,日后前程便稳了,她也总算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赵祯兴奋地点头,看着朱曼娘,情真意切地说道:“曼娘,你真是朕的福星!自你入宫,朕不仅子嗣昌盛,如今连这等祥瑞也因你兄长而现世!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依你!”
朱曼娘眼波流转,依偎进赵祯怀中,声音软糯:“六哥厚赏兄长,已是天恩。曼娘别无他求,只求六哥再额外开恩,为兄长赐一门好婚事。”
她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与心疼:”“兄长他……这些年为了照顾我和孩子们,蹉跎至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如今他立了功,年纪也不小了,曼娘只盼他能成个家,有人陪伴,将来也能有他自己的骨血延续香火。求六哥成全。”
赵祯听她不为自身求赏,反而一心为兄长打算,心中更是爱重她的纯孝与真心,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好!这是好事!朕定为你兄长择一位贤淑端庄的贵女人赐婚,必不委屈了他!”
“曼娘代兄长,多谢六哥!”朱曼娘盈盈拜谢,眼中满是感动。
赵祯动情地扶起她坐回榻上,凝视着她的眼睛:“曼娘,不必那么客气,在朕心里,你早已不仅仅是朕的妃嫔。你为朕生儿育女,与朕忧患与共,你便是朕赵祯的妻子。”
“赵祯!宋仁宗!卧草!真的是宋仁宗?!可……可史书上宋仁宗不是子嗣艰难,儿子都早夭了吗?!哪里来的四个儿子?!还有个姓朱的贵妃?!三胞胎?!红薯?!辣椒?!这世界是哪个平行时空啊?!我特么穿越了个啥?!”
那个知道不少的弟弟声音瞬间拔高,仿佛世界观都在崩塌。
元佑靠在父亲怀里,将这番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小脸上面无表情。
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锐光一闪而逝。
必须尽快找到方法,与这几个聒噪的弟弟建立沟通,至少,要能从那个知晓未来的弟弟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正暗自盘算,赵祯和朱曼娘已说完了朱阿福的事,话题又转回了孩子们身上。
赵祯怜爱地看着摇篮里三个粉妆玉琢的新生儿。
“曼娘,孩子们既已平安降生,也该正式为他们取个名字。”
朱曼娘柔顺点头:“但凭六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