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这芦花是哪里来的!”
阿箬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失态,向来柔和的嗓音都尖锐的刺耳。
皇上也反应过来,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太医说永琏哮喘复发,得到来年夏天才能好转,且在这期间,万不能接触到飞絮之类阻塞呼吸的东西。
宫里谁不知道,海兰竟然还用芦花插瓶。
永琏最后因为吸入芦花的毛絮薨逝。
真的是下人不尽心吗!
海兰低垂着头,强装镇定:“臣妾只是觉得芦花别有一番滋味意趣。”
“满口胡言!”皇后带着金镶玉护甲的手指都因气氛而颤抖:“偏偏永链被太医宣判小心芦花的时候,你喜欢上了,就是你包藏祸心!”
海兰不住的磕头,除了一句是无心的便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高贵妃忙过去搀扶着皇后,突然想到什么,美目瞪圆,高声道:“阿箬说的对,如懿出不来冷宫,那纸钱是你烧的!”
海兰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现在的她还不是前世那个算无遗漏的瑜妃,这夜间变化极快,顶着宫中三大巨头明晃晃的的怀疑,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知道磕头喊冤,鲜血从额头落下,温婉的脸上肌肉抽搐。
皇上从紫檀木雕龙宝座上下来,冷声道:“延禧宫所有人带去慎刑司。”
......
慎刑司的灯火亮了一夜,浓郁的血腥味似乎整个紫禁城似乎都能闻到,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嘉嫔有些疑虑,海兰对昭嫔下毒一事成功了吗?这么没有收到风声。
她想成为皇后的心腹,好让四阿哥过继出去,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行!
她打定主意,明日要早些去请安,顺便找素练打听打听情况。
可第二日皇后宫门紧闭,素练沉着脸传消息,今日取消请安。
等诸妃散去,嘉嫔喊住素练。
“可是昨日之事?”
素练点头,低声道:“与端惠太子有关。”
海兰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嘉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素练,含笑提醒:“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素练犹豫了一瞬接过荷包,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便匆匆离开。
此刻的养心殿内,鎏金狻猊炉里,上好的龙涎香丝丝缕缕溢出,却压不住那股沉郁。
浑身鲜血淋漓的海兰被两个太监架着跪在金砖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进忠上前一步,他做事麻利,现在已经取代了师傅李玉在皇上身边的位置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慎刑司会同内务府,彻查二阿哥薨逝一案,现已查明。”
进忠感到阿箬斜斜的向他瞥了一眼,眉目流转,风姿动人。
他微微一顿:“海常在因在御花园被皇后罚跪一事,怀恨在心,特意打听到端惠太子不能接触到芦花,便亲自缝制芦花枕被,由纯妃借三阿哥的名义,献给端惠太子。”
“这是相关证词,以及年被褥残余,找到的大量芦花絮,经太医验看无误。”
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冰锥一般扎入皇后的心里,她身子猛地一晃:“芦花细小,可顺着针线缝隙飞出来堵住永链的耳鼻,让他窒息,痛苦!”
她盯着海兰,眼睛里面翻涌的恨意浓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坚硬的红木里:“罚你的是我,你怎么不来害我,你来害一个孩子!”
皇上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御笔簌簌跳动。
他霍然起身,指着海兰,胸膛剧烈起伏:“毒妇!朕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用如此阴毒下作的手段,戕害朕的嫡子!永琏他才多大!”
“简直是蛇蝎心肠,罪该万死!”
高贵妃没想到海兰如此狠毒,她心惊之际不由得想到另一层:“她不过是小小常在,哪里来的如此本事,定是背后有人。”
皇后也想到这一层,站起身,目眦欲裂,状似疯魔:“定然是如懿!她想抢我的皇后之位,她是故意害死永链!”
皇上眉头微蹙:“皇后,冷静!如懿还在冷宫。”
进忠欲言又止,还是道:“启禀皇上,昨日永寿宫自杀的小禄子已经查明,是海常在派去的。”
“然海常在行事,并非无根之木,其所用之关键人手、传递消息之隐秘渠道,皆系——”
“已故乌拉那拉皇后遗留宫中、且多年来一直暗中听命于娴妃娘娘的旧仆!”
果然是如懿,皇后冷笑出声。
皇上沉下脸:“把如懿还有纯妃,都给朕立马带过来!”
太监马不停蹄的把两人带来,和胆战心惊的纯妃不同。
穿着灰色袍子的如懿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皇上了,她贪婪的注视着对方,却惊愕的发现皇上眼里充满了审视。
“如懿。”皇上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砸下:“此事,你作何解释?这些旧仆,可还听你号令?海兰所为,你可知情?”
没想到海兰这么无能,如懿目光扫过狼狈的姐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屑与厌烦,快得无人能捕捉。
蠢货!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哀伤和怨气:“皇上!”
“海兰所为,桩桩件件,臣妾毫不知情。“如懿微微叹口气,带着无奈:“姑母故去多年,树倒猢狲散。臣妾尚自顾不暇,在宫中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早已无力约束这些旧人,更不知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背主忘恩,与海兰沆瀣一气,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祸乱宫闱之事!”
旁边海兰身子一震,抬头望了一眼姐姐,在生死关头,姐姐竟是如此干净利落地与她切割!
她无声而笑,泪水却瞬间模糊视线。
如懿没有去看,只是目光哀伤的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带着孤高和倔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皇上若疑心臣妾,臣妾百口莫辩,无言以对,但凭皇上处置。”
阿箬暗暗学了学她的口型,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那个字可以嘟嘴的。
皇帝的目光盯着如懿,养心殿里除了皇后粗重的呼吸声,只听见更漏滴答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移开视线:“来人!罪妇珂里叶特·海兰,谋害皇嗣,罪无可赦!即刻褫夺封号位份,打入死牢!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阿箬看着皇上特意避开如懿的眼神,心下明悟,看来这青樱的情谊也用不了多久了。
“纯妃苏氏。”皇上的声音毫无波澜,纯妃却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虽非主谋,然愚昧无知,轻信奸佞,为虎作伥,致使朕之嫡子夭折,其罪亦重,剥夺封号,贬为答应......”
“皇上,”阿箬一手撑着沉重的腰身,一手扶着小芸的手臂起身,正要下跪行礼,皇上忙倾身阻止。
“纯妃素来心性纯善,待人和顺,对皇子公主们更是发自肺腑的慈爱关怀,她实在是被海兰蒙蔽利用。”
“且三阿哥永璋尚且年幼,其生母骤然遭此重惩,他如何自处啊。”
皇上顿了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罢了,念在稚子无辜,昭嫔求情。苏氏,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罚俸一年。”
苏绿筠仿佛从地狱边缘被拽回,不住的磕头谢恩,阿箬看见她眼里浓郁的感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尘埃落定。
一口心气散去,皇后头一阵阵发昏,贵妃连忙陪着皇后离开。
只如懿孤傲地立在大殿上,眼中盈满了泪水,望着皇上。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她声音动情,带着点翠护甲的手也情不自禁的颤抖:“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