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
垂下的眸子暗流涌动,却沉默不语。
他在皇上的茶里、膳食里悄悄加了东西,每日一点点便可避孕!
阿箬生永琮的时候那么难受,他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替她受着。
后面又看见皇后小产,满盆的血水,几乎丢了半条命的样子。
他害怕阿箬再怀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鬼门关!
怕她像皇后娘娘那样,一个不小心就……
他承受不起!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要再看到阿箬受那种罪!
狭长的眸子里是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深情和保护欲。
阿箬瞟了眼异常沉默了进忠,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
炎热的夏季伴随蝉鸣渐渐远去,秋高气爽。
阿箬闲来无事,永寿宫的偏殿里,渐渐响起了清脆的象牙牌碰撞之声。
阿箬并非日日沉迷此道,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邀上妃嫔贵人凑成一桌。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
桌上铺着锦缎桌布,四双手在牌桌上翻飞,娇笑声、懊恼声、算牌声交织,竟也透出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碰!”
“哎呀,贵妃娘娘这手气!清一色一条龙!臣妾又要输光月钱了!”舒嫔面上笑容如春花般热烈。
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后面清高恋爱脑的她也放下手上的诗集,和大家凑了热闹,倒是比之前人缘好多了。
“舒嫔姐姐快别哭穷,你那副赤金点翠的头面,可抵臣妾们一年的份例呢!”婉贵人笑着打趣。
纯嫔苏绿筠则总是乐呵呵的,输赢都显得不甚在意,只道:“能陪着娘娘解解闷就好,输点银子算什么。”
阿箬唇角含笑,眉眼飞扬地推倒面前的牌。
她今日手风极顺,赢得酣畅淋漓。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牌桌上的笑语戛然而止。
纯嫔、舒嫔、婉贵人连忙起身,整理衣襟,垂首恭立。
皇上一身常服,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处理完朝政后的些许疲惫。
他一眼便看到牌桌,以及阿箬面前堆起的小小“银山”,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给皇上请安。”众妃嫔行礼。
“免了。”皇上挥挥手,目光落在阿箬身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又在玩这个?朕瞧着,你这瘾头是越发大了。”
阿箬却毫无被抓包的窘迫,反而笑靥如花,丢下手中的牌,几步迎了上来。
顺手就将旁边乳母怀里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看热闹的永琮抱了过来,直接塞进了皇上怀里!
“皇上来了正好!”阿箬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娇嗔,又理直气壮。
“臣妾这把牌刚听了个大三元,眼看就要胡了!您替臣妾抱会儿元宝,哄哄他。臣妾去去就回!”
说着,竟真的转身就要坐回牌桌!
皇上被她这行云流水的一塞弄得哭笑不得。
怀里的小家伙沉甸甸、暖呼呼的,快两岁的永琮长得极好,粉雕玉琢,五官和他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刻,非但没哭,反而伸出小胖手,配合抓住了皇上龙袍上的盘扣。
“你呀!”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阿箬那副“牌瘾上头”的模样,竟也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她这直率不矫情的性子,在这处处讲规矩的后宫里,显得格外鲜活有趣。
他认命地抱紧了儿子,对那三位还僵立着的嫔妃道:“行了,你们陪她玩吧。朕带元宝去暖阁坐坐。”
皇上抱着永琮走进暖阁。
乳母和宫人们识趣地退到门外候着,只留父子二人。
“元宝,想皇阿玛没有?”皇上抱着儿子坐在临窗的榻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想!”永琮口齿清晰,奶声奶气地回答,小脑袋用力地点了点,“皇阿玛,讲书!”
皇上失笑:“这么小就爱听书?想听什么?”
“听《史书》!”永琮立刻来了精神,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皇上抱着永琮,看着他聪慧灵动的模样,心中又是喜爱又是骄傲:“元宝啊,可想入学啊。”
永琮闻言扁着小嘴:“额娘不让,说现在要玩,好好养身体,元宝明明很强壮。”
也是,还是还是身体重要,读书的日子辛苦的很,皇上瞬间就被说服了。
“你额娘说的是,别生气了,皇阿玛给你当先生好不好。”
但是也不能耽误孩子,皇上干脆放下书,抱着永琮,开始讲些更深的道理,夹杂着简单的历史典故。
永琮听得极其专注,不时发问,问题虽稚嫩,却往往能抓住关键点,显露出超乎年龄的理解力。
皇上越讲越起劲,从《论语》里的“学而时习之”,讲到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再讲到唐太宗李世民的“以人为镜”……永琮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能接上一两句让弘历刮目相看的话。
暖阁内,父子俩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入神,其乐融融。殿外隐约传来的麻将声和笑语,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皇上不由得想起自己数月前,在那份“秘密立储诏书”——上面写下的元宝的名字。
再看着怀中聪慧异常的儿子,心中那份为人父的骄傲喜悦和大清后继有人的自豪满溢而出。
秋日的硕果落下,凛冽的寒风袭来,深冬时分总是难熬。
所以,慈宁宫太后钮祜禄氏,缠绵病榻半年,终究油尽灯枯。
因痛失爱子果郡王,哀毁过度而崩逝。
也并不出奇。
太后大丧,礼仪繁复,举哀三月。
皇后拖着病体强撑着主持了几日,看大家对贵妃言听计从颇为信服的样子,越发怄气,咳血不止,太医再次严令必须静养。
长春宫的大门又一次沉重地合上,且比之前闭得更紧。
皇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彻底沉寂下去。
时光如指间流沙,永寿宫庭院的石榴花开了又谢,转眼已是几年春秋。
曾经襁褓中的五阿哥永琮,如今已四岁了。
他生得玉雪可爱,像极了皇上,却又遗传了阿箬的精致艳丽,还带着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沉静与慧黠。
皇上和阿箬亲自为永琮启蒙,永琮甚至能就着皇帝随口讲的史书典故,问出些让皇上都需沉吟片刻的问题。
皇上眼中的惊喜与骄傲,阿箬看在眼里。
今年,九月起河北痘疫出现,从河北蔓延到了京师,幸而前几年朝堂建官办痘局,联合太医院推广牛痘,收天下民心也大大缓解了如今这场痘疫。
只是没过多久,宫中又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时疫,几个低等太监宫女上吐下泻,高热不退。
太医院忙得焦头烂额,只道是“时气不正”、“饮食不洁”。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永琮变得异常安静,整日将自己关在小书房里。
阿箬悄悄去看过几次,只见他趴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被淹没在厚厚的书籍和一堆零碎物件中。
有摔碎的水晶镇纸残片,有拆下来的西洋单筒望远镜镜片,有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水晶薄片,还有一小碟浑浊的污水。
“元宝,在做什么呢?”阿箬好奇地问。
永琮这些年已经知道额娘和他不是老乡,只是机缘重生的原女配,重生前见过一点未来的景象。
这几年更是强的很,皇上言听计从,甄嬛死的透透的,如懿天天哀怨的在延禧宫伤春悲秋。
后宫安宁,他年纪不小了,也要开始为目标而努力啦。
他抬起沾了点墨迹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解释:“额娘,我在做显微镜,可以找让那些人生病的小虫子!”
阿箬惊讶道:“小虫子?水里的小虫子,这也是你前世学到的吗?”
“嗯!”永琮用力点头,拿起两片打磨得极薄的水晶片,小心翼翼地叠在一起,对着那碟污水,小脸绷得紧紧的,“用这个组合透镜,放大很多很多倍,就能看见细菌,就是我们说的小虫子!我们叫‘显微镜’!可惜没有凸透镜磨具,只能用这个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