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鹿台。
此地乃前朝皇家祭祀天地、宴饮游乐之所,本朝立国后因其奢靡而逐渐废弃,只余下断壁残垣,荒草萋萋,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阴森破败。唯有中央那座以汉白玉垒砌、高达数丈的圆形祭台,依旧倔强地矗立着,台身雕刻的蟠龙夔纹在岁月侵蚀下模糊不清,却仿佛蛰伏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秦绾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斗篷,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鹿台外围的密林中。侯小乙率数十名精锐暗卫分散四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每一个角落。墨羽则带着另一批人手,按照裴砚提供的构造图,秘密排查可能存在的机关与伏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旧血腥与奇异香料的味道,令人作呕。祭台四周,隐约可见一些黑影无声忙碌着,摆放着各种奇特的祭器,勾勒出符咒般的图案。
子时将近。
秦绾隐在一棵古树之后,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祭台中央。根据李虔供词与裴砚推测,“烛龙归位,血祭以启”便是在子时三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夜风拂过荒草的沙沙声,和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忽然,祭台方向传来一阵低沉而诡异的吟唱声,如同鬼魅夜哭。数名身着繁复黑袍、头戴狰狞面具的祭司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形高瘦、同样黑袍罩体的人影,缓缓登上祭台顶端。
那高瘦人影,想必就是“尊者”司马玄!
秦绾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她看到祭台中央,不知何时已架起了一个石质祭坛,上面绑缚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孩童?!
不是那个男婴!看身形,似乎更大一些!是谁?
就在这时,那高瘦人影——司马玄,缓缓抬起了手,掀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苍老却轮廓分明、带着刻骨恨意与狂热的脸。他手中,赫然握着半枚血色麒麟玉佩,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时辰已到!”司马玄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穿透夜空的疯狂,“以叛臣之血,祭告天地!迎我主瑞王英灵归位,光复正统!”
他猛地举起手中玉佩,厉声喝道:“行刑!”
一名黑袍祭司举起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弯刀,向着那被绑孩童的脖颈狠狠挥下!
“住手!”秦绾再也无法忍耐,清叱一声,身形如电,自林中疾射而出,长剑化作一道寒芒,直取那名行刑祭司!
“果然来了!”司马玄似乎毫不意外,冷笑一声,袖袍一挥!
只听“咔哒”数声轻响,祭台四周地面骤然翻动,露出数个黑漆漆的洞口,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向着秦绾以及她现身的方向激射而来!
同时,密林四周喊杀声骤起!早已埋伏在此的黑衣杀手如同潮水般涌出,与侯小乙带领的暗卫瞬间厮杀在一起!
“保护郡主!”侯小乙大喝,挥刀格开射向秦绾的弩箭。
秦绾身在半空,剑光舞动如同泼水不进,将射向自己的弩箭尽数格开,去势不减,剑尖直刺那行刑祭司后心!
那祭司反应极快,回身挥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秦绾借力翻身落在祭台边缘,这才看清那被绑的孩童,竟是之前她在景阳宫大火中救出的大皇子李璟!他口中被塞了布团,小脸惨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们竟然劫持了大皇子!以此作为血祭的祭品!好毒辣的手段!
“司马玄!”秦绾剑指那高瘦老者,声音冰冷,“你束手就擒,尚可留个全尸!”
“黄毛丫头,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司马玄狞笑,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尔等篡逆之辈,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这鹿台,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他话音未落,祭台之下,喊杀声愈发激烈。西山大营副将周骁,竟真的率领那支“演练”的精锐,突破了京畿驻军的防线,冲杀而至,与黑衣杀手合流,攻势顿时凶猛了数倍!侯小乙等人压力大增,陷入苦战。
与此同时,墨羽那边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他们发现了数处隐蔽的机关,却未能完全破解,反而触发了连环陷阱,伤亡数人,一时难以接近祭台核心。
情况急转直下!
秦绾心知必须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她不再犹豫,长剑一振,身随剑走,化作一道惊鸿,直扑司马玄!
“保护尊者!”数名黑袍祭司厉喝着迎上,各持奇门兵刃,招式狠辣诡异,显然皆是高手。
秦绾剑法展开,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凌厉无比。她心系大皇子安危,又知时间紧迫,出手毫不容情,剑光过处,血花飞溅,瞬间便有两人毙命剑下!
然而司马玄身边护卫力量远超预估,剩余几名祭司拼死阻拦,一时竟将她缠住。
祭台下,侯小乙浑身浴血,依旧死战不退,但周骁带来的西山大营精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暗卫们虽个个骁勇,却也渐渐落入下风,包围圈不断缩小。
眼看大皇子危在旦夕,己方人马陷入重围,秦绾心中焦灼万分,剑势愈发凌厉,却一时难以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
数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精准地射入祭台周围黑衣杀手与西山大营士兵的人群中,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紧接着,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自远及近,大地微微震颤!一支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冲破夜色,悍然杀入战场!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虽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正是本该卧床休养的裴砚!
他竟强行支撑着赶来了!
“裴砚!”秦绾又惊又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力量。
裴砚甚至没有看她,目光直接锁定祭台之上的司马玄,声音冰冷,传遍整个战场:“司马玄,你的死期到了!京畿大营主力已至,尔等叛逆,还不束手就擒!”
他话音落下,更多玄甲骑兵源源不断涌入,瞬间扭转了战局!侯小乙等人精神大振,怒吼着发起反攻。
司马玄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裴砚竟能在此刻出现,更没料到京畿大营主力来得如此之快!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更深的疯狂。
“裴砚!你来得正好!便用你这篡逆之首级的鲜血,为我主祭旗!”他厉啸一声,不再理会秦绾,身形如同鬼魅般,直扑裴砚!手中那半枚血色玉佩,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柄细长幽蓝的淬毒匕首!
“小心!”秦绾惊呼,想要回身救援,却被剩余几名祭司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裴砚看着疾扑而来的司马玄,眼神无波无澜,甚至没有拔剑。就在匕首即将刺入他胸口的瞬间,他袖中滑出一物,闪电般迎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司马玄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淬毒匕首,竟被裴砚用一枚……同样是半枚的血色麒麟玉佩,硬生生挡了下来!
那玉佩质地奇特,坚硬无比,与匕首碰撞处,竟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
“你怎么会……”司马玄瞳孔骤缩。
“瑞王贴身之物,岂止你一人拥有?”裴砚声音淡漠,另一只手已不知何时握住了剑柄,剑光如同秋水般漾开,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寒意,直刺司马玄咽喉!
攻守瞬间易势!
司马玄骇然暴退,同时袖中射出数枚乌黑的透骨钉!
裴砚剑势不变,身形微侧,剑尖轻颤,如同灵蛇吐信,精准地将透骨钉一一挑飞!而他本人,因这强行运功牵动伤势,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但那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秦绾远远看到,心痛如绞,攻势愈发狂暴,终于抓住一个破绽,一剑刺穿最后一名阻拦祭司的咽喉,不顾身后袭来的刀风,奋力向裴砚与司马玄的战团冲去!
她不能让他独自面对这疯狂的敌人!
血色鹿台,杀声震天。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这最终的对决,已至最惨烈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