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因“九转还魂丹”带来的短暂振奋,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深的凝重与紧迫。裴砚脸上那丝微弱的血色和稍显平稳的呼吸,仅仅是这场漫长战役中夺取的第一个微小据点,前方依旧是危机四伏的战场。
秦绾没有丝毫耽搁。她命人将裴砚移至更保暖、防守更严密的内帐,加派了石磊带来的好手与裴砚的亲卫共同守护,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同时,她以裴砚需要绝对静养为由,暂时接管了北疆军务的最终裁定权。此举虽有僭越之嫌,但副将等核心将领亲眼见证了她冒死送药的决心与能力,加之裴砚昏迷前隐约有过交代,竟无人提出异议,反而因此有了主心骨。
稳定住帅帐内部的局面后,秦绾立刻在临时整理出的军务房里,召见了石磊、林风、侯小乙等核心人员。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众人眉宇间的肃杀之气。
“时间只有一个月。”秦绾开门见山,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必须在这一个月内,找到‘赤阳草’。”
她目光首先投向石磊和林风:“你们在泉州查到多少?‘四海船行’和‘琉焰’,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磊上前一步,沉声汇报:“小姐,我们暗中查访了‘四海船行’。这家船行明面上的东家是个傀儡,真正的背景深不可测,与各地码头、漕帮乃至一些海盗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资金往来复杂,虽然发现了与靖王府名下产业的几次隐秘周转,但对方手法老辣,暂时抓不到直接把柄,无法证明靖王知情或指使。”
林风接口道:“关键是‘琉焰’。我们重金撬开了几个曾在‘四海船行’跑过远洋的老水手的嘴,综合他们的说法,‘琉焰’并非指某个固定的岛屿,而是南海深处一片广阔而危险的海域统称。那片海域暗流汹涌,常年有雾气笼罩,更诡异的是,据说海底有地火(可能指海底火山)不时喷发,导致海面在某些夜晚会泛起奇异的红光,如同火焰在海水下燃烧,故而得名‘琉焰’。”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凝重:“水手们传言,‘琉焰’海域盛产一些外界罕见的珍珠和奇特的药材,但航行极其危险,不仅有狂暴的风浪、隐藏的暗礁,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误入其中的船只十有八九会失踪。‘四海船行’的‘逐浪号’是少有的敢于定期前往那片海域的大船,据说他们掌握着一条相对安全的秘密航线。而‘赤阳草’,根据零星的描述,喜高温,畏寒,生长在极热之地,与‘琉焰’海域可能存在火山岛的环境高度吻合!”
秦绾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也就是说,‘赤阳草’极有可能就生长在‘琉焰’海域的某个火山岛上。而‘四海船行’,是目前已知唯一掌握前往那片海域渠道的势力,并且很可能与白莲社有勾结,甚至可能在为那位‘林姑娘’服务。”
“是!”石磊和林风齐声应道。
“我们不能等‘逐浪号’回来,也等不起。”秦绾当机立断,看向侯小乙,“侯小乙,你立刻动身,带上足够的金银和我的信物,前往东南沿海最大的港口,不惜一切代价,重金招募最好的航海士、经验最丰富的远洋水手、熟悉南海情况的向导!购买或者租赁最快、最坚固、最适合远洋航行的海船!武器、弹药、淡水、食物、药材……所有远航所需物资,按最高标准准备!我要你在半个月内,组建起一支能够挑战‘琉焰’海域的探险船队!”
“是!小姐!小人定不辱命!”侯小乙深知任务艰巨,但毫不犹豫地领命。这是与阎王赛跑,容不得半分迟疑。
“石磊,林风。”
“属下在!”
“你二人从北疆军中以及我们带来的好手里,挑选一批最精锐、忠诚可靠、且熟悉水性、擅长搏杀与野外生存的好手,人数不必多,但必须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待船队准备就绪,你们即刻率领这支队伍登船,随船队出发,负责整个航行和登陆搜寻过程中的安全,以及最终确认并采集‘赤阳草’!”秦绾的目光扫过他们,“此行凶险,远超陆上征战。你们可能会面对狂暴的自然之威、未知的海怪、神秘的岛屿危险,以及……很可能同样在寻找或守护‘赤阳草’的白莲社余孽乃至蛮族势力。务必小心谨慎,但更要果断坚决!”
石磊林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铿锵如铁:“属下明白!纵使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定将‘赤阳草’带回,救大人性命!”
“好!”秦绾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依旧纷飞的白雪,但她的目光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片遥远而危险的南方海域。“海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闪烁着冰寒的光泽:“至于京城这边,以及北疆的残局,我来处理。靖王和白莲社,绝不会坐视我们找到解药。他们这次刺杀失败,必然还有后手。”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在现代商界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微笑:“传信给我们在京中的人,可以开始慢慢收网了。把之前搜集到的,关于靖王与‘四海船行’那些看似无关痛痒、却又足够引人联想的资金往来证据,挑几份‘恰到好处’的,匿名送给都察院那位素来以刚正不阿、且与靖王颇多龃龉的李御史。再让人在市井中散播些流言,就说……靖王府近来暗中变卖产业,筹集巨款,去向不明,似与海外有关。”
侯小乙眼睛一亮:“小姐英明!此举虽不能立刻扳倒靖王,但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被御史缠住,被流言所困,短时间内必不敢再有大动作,也能为我们海外寻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不止如此,”秦绾淡淡道,“北疆这边,蛮族攻势虽暂缓,但隐患未除。传令下去,加强巡逻戒备,尤其是防止小股敌人渗透破坏。同时,将郑伦供出的关于‘地脉引’仪式的部分信息,稍加修改,透露给蛮族俘虏……让他们内部,先乱上一乱。”
双线并进,明暗交织。
一边是茫茫大海,寻找救命的希望,是矛,是破局的利刃;一边是波谲云诡的朝堂与战场,稳固权力的根基,清除背后的隐患,是盾,是稳固的后方。
秦绾重新坐回案前,铺开纸张,开始起草给皇帝的关于盐税改革的初步章程纲要。她承诺的一个月,不仅是寻找“赤阳草”的期限,也是她兑现对皇帝承诺、彻底站稳脚跟的时间。
“一个月……”她低声自语,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命运的倒计时。
裴砚,我会为你寻来解药,也会为你守住这片江山。
无论这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还是四海之外的惊涛骇浪,都无人能阻我之路!
海图的线索,船队的筹备,京城的暗斗,北疆的防御……无数条线在她的脑海中清晰交织,构成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棋局。而她,正是那个稳坐中军帐,执子布局的棋手。
风暴,已在酝酿。而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