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的死,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迅速被更深的寂静所吞噬。她服毒自尽的现场被严密封锁,徐猛配合调查,暂时停职在家。表面上看,这条线索似乎彻底断了。
但秦绾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苏芷这样精心培养的棋子,其死亡本身,或许就传递着某种信息,或者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秘密。她下令将苏芷的尸体交由沈怀仁秘密检验,同时,将搜查的重点,重新放回了那些被发现的据点,尤其是那处荒废的观音庵密室。
她亲自去了一趟。
密室阴暗潮湿,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苏芷的那种异香,混合着尘土和霉变的气息。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破损的木柜,以及角落里堆放的几个箱子。香料和伪造文书已被沈砚的人取走,只剩下那几件带有暗红锈蚀的金器残片,被小心地放在铺着白布的托盘里。
秦绾拿起一片金器残片,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触感。那暗红色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迹,透着一股不祥。她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是前朝常见的蟠螭纹,但细看之下,螭龙的眼睛似乎被刻意改造成了一种奇特的、类似莲花的形状。
莲花……白莲社……
她心中微动,又检查了其他几片,发现其中一片较大的残片上,除了蟠螭纹,边缘还刻着几个极其细微、几乎与花纹融为一体的怪异符号。那符号扭曲,不似中土文字,倒像是某种……番文?或者是加密的暗码?
“将这些符号拓印下来。”秦绾吩咐随行的侯小乙,“想办法查清其来源和含义。”
“是,小姐。”
秦绾又在密室里仔细搜寻了一圈,墙壁、地面、石床,每一处都不放过。最终,在石床与墙壁连接的缝隙深处,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硬硬的凸起。她小心地用匕首尖端拨弄,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银白色金属片,掉了出来。
金属片上没有任何纹路或字迹,光滑无比,只在边缘处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卡扣。
这是什么东西?信物?钥匙?还是某种机关的部件?
秦绾将金属片小心收好。这暗室之中,果然还藏着未曾发现的秘密。
回到锦绣阁,她立刻将金属片和拓印的符号,连同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再次密报裴砚。如今苏芷已死,白莲社在京城的据点接连被端,对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很可能会有更激烈的反扑,或者……启动备用计划。她需要裴砚调动更多的资源,从更宏观的层面进行应对。
然而,她送出的密信尚未得到回复,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从北疆传来!
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蛮族大举寇边,连破三城!守将殉国,边关告急!
军报传入京城,举朝震惊!
皇帝连夜召集重臣商议,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之声争论不休。蛮族此次来势汹汹,时机又如此巧合,恰在大靖内部接连肃清逆党、朝局未稳之际,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内奸勾结,或者……这就是白莲社与那幕后黑手,精心策划的、用以牵制甚至拖垮大靖的最后一击!
秦绾在府中接到消息,心猛地一沉。
北疆!蛮族!
她立刻联想到了那金属片上的怪异符号,以及苏芷对海外香料的精通!难道白莲社不仅勾结内宦、贪官,还与北疆蛮族甚至海外势力有所牵连?!他们是想内外夹击,彻底搅乱大靖?!
若真如此,那这场危机的严重程度,将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
裴砚的态度至关重要。以他的性格和如今的权势,必然会主张强硬反击。但朝中主和派势力也不小,且国库因连年肃贪和整顿,并不十分充裕,一旦开启战端,胜负难料,甚至可能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以可乘之机。
就在秦绾心绪纷乱之际,裴砚的密信终于到了。
信上的字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潦草急促,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肃杀与决绝:
“北疆事急,蛮族猖獗,内有呼应,其心可诛!吾意已决,誓师北上,御敌于国门之外!朝中诸事,已做安排,沈、周可托。然暗处之敌,诡谲未除,尤以‘香毒’为甚,吾心难安。京中诸务,万望谨慎,保全自身,以待……凯旋!”
他要亲征?!
秦绾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裴砚要离开京城,亲赴北疆战场!这固然能稳定军心,震慑内外之敌,但他体内的“缠丝”之毒未解,北疆苦寒,战事凶险,万一……
而且,他这一走,京城之内,那些潜伏的白莲社余孽,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他特意提及“香毒”,显然也是放心不下此事。
他将京中暗处的斗争,将他自身的安危,甚至将解毒的希望,都托付给了她!
这份信任,沉重如山!
秦绾走到那柄尚方宝剑前,伸手握住冰冷的剑柄。一股沉甸甸的力量,仿佛顺着剑柄传递到她的掌心。
北疆烽火起,京城暗流涌。
内忧外患,同时压境。
但她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
裴砚在前线浴血奋战,她必须在后方稳住局势,揪出内鬼,破除阴谋!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
“春晓,更衣。”她沉声道,“我要入宫,面圣。”
她要去了解最真实的北疆战况,要去争取在裴砚离京后,协理朝务的更大权限!她要用这柄尚方宝剑,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为这个帝国,撑起一片天空!
暗室藏珍,线索未断。
北疆惊讯,危机已临。
雏鹰历经风雨,羽翼已丰,是时候……搏击这九霄风雷了!
她整理好衣冠,手持尚方宝剑,踏出锦绣阁。
步伐坚定,目光如炬。
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雷霆。
但她,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