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杉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上去带着一股不应属于他的委屈感。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那些由药剂和昨晚剧烈行为而产生的痛感,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维茵斯的身体僵了一下,原来那个杉,那个即使胸口被利刃刺穿也能够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也会将疼痛说出口啊。
他能够想象得到此刻杉有多么痛苦。那种药物原本就是为了拷问而专门炼制的,带有极其严重的后遗症,毕竟在决定使用这种药物时,通常根本没打算让目标活着。
想到这一点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感,悄然爬上心头。
但这丝愧疚感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怎么能对这个男人产生愧疚?这个毁了他一生的男人!
“活该。”他生硬地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瞬间,杉稍微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必担心被赶走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桌上那碗仍冒着热气的肉汤,心想:先吃饭吧。
他强忍着剧痛,缓缓地挪动身体,艰难地站起身,倚靠在墙上。身体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使他眉头紧锁。然而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他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想要透过房门,看到那个刚刚离开的孩子。
维茵斯走出房间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静静地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安静地偷听房间内的动静。
他能听到房间里传来杉小心翼翼挪动身体的声音,还有拿起汤匙的声音。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隐隐作痛。
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不过分。这个男人活该。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但那种烦躁和愧疚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索性不再多想,转身走向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他的卧室所在。他走进卧室,轻轻关上门,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杉那双充满困惑和悲伤的眼睛。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家乡的事情,以及第一次见到杉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居住在圣山山脚下的村庄。与其他同龄人不同,在这个村子里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但幸运的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原因,村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好。
在圣地居民的文化中,血缘关系被极致地淡化,孩子们统一由专人负责抚养。无论是制作、狩猎、建造、教育还是巡逻,生活中的所有工作都依据圣地的意志进行最恰当的安排。
而维茵斯渴望自己能成为狩猎团的一员,或是成为一名药剂师。
而在这样的规则中,存在一种极为特殊的工作,它是仅限会在男性中选出的危险工作。
在十三岁的仪式上,被圣地意志选中的人将离开村落,肩负起守护圣地的重任,顺便守护村落,直至生命终结。
他们的出生率极低,但为了更好地守护圣地,他们的寿命很长,外表在成年后几乎不会再发生变化。留在村子中的人甚至能活到800年以上,并且直到生命即将终结时,身体才会开始迅速地衰老。当人口变多时,一些人在有人能够接替其职责时,便会主动踏入圣地深处,回归自然的怀抱。当然,受伤、饥饿和疾病同样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而被选为守护者的人,将获得几乎与圣地的森林等同的寿命,除非森林彻底毁灭,否则不会自然死亡。然而,代价是,除非受到圣地之外的人邀请,否则几乎没有可能凭借自身力量离开圣地结界的范围。此外,驱逐或消灭外来者也是守护圣地的职责之一,这意味着守护者将终生被束缚在圣地之中。
虽然成为守护者会获得接近无限的寿命,但是离开村落的生活极其危险,很少有守护者能够再活过50年。所以每当有人被选中之后,其他守护者便会返回村子,挑选并带走那些通过仪式的男孩,收其为徒,传授他们圣地的规则和生存的方法。
通常,从被圣地的意志选中到离开村子,会经历一段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的等待期。毕竟,其他守护者们也不知何时有新的守护者出现,而且成为守护者的人很少回村子,很少还能回得来……
但是,杉立刻就出现了,甚至其他人的仪式还没有结束,杉就像生怕别人抢先一样,急忙回来将他带走。
还没有接受不得不离开村子的现实,仿佛是凭空出现的陌生男人,用那双洋溢着喜悦却又难掩深处悲伤的眼睛望着他,蹲下身来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轻声说道:“跟我走吧,维茵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维茵斯非常害怕并抗拒。他向村中的居民求助,然而,曾如亲人般的村民们却无一人愿意挽留他。不仅如此,他们还颇为欣喜地叮嘱他要听话,并告诉他,他的个人物品杉会替他来拿,不必担心。送他离开时,还叮嘱他今后要记得常回来看看。
担心的是个人物品吗?他不想离开村子,他想留下来,想跟村民生活在一起,不想跟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走!
可在村民们的送别中,他就这样轻易地被杉强行带走,离开了他认为的唯一的家。
森林里的生活很枯燥,也很严苛。
杉教他识字,去认识那些他直到逃离圣地时也没有学会的鬼画符般的古代文字,教他战斗,教他认识森林里的植物和动物,教他如何处理猎物和如何用魔法简单冶炼金属,教他圣地的规则和生存方法。
杉大多数时候很温柔,但是在训练上却对他异常严厉,教学方式极端又残忍,无数次维茵斯都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独自面对森林的那一天了。
于是,在维茵斯16岁时,他开始尝试逃跑。比起受到这残忍的教育还不如被野兽吃了痛快。那是他第一次尝试从杉身边逃走。
那天,杉捕到了一头大型猎物,是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数量,所以杉决定拿到附近的村子里去换取一些布料和金属工具,因为距离并不算远当天就能回来,所以这一次杉并没有带上维茵斯。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便趁着杉不在,用杉所传授的知识抹掉了自己的气味,迅速逃离了杉所画的“安全区”。
很快地,维茵斯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误闯了食肉植物的领地。他被植物的藤蔓紧紧缠绕,折断了四肢,失去了挣脱逃离的手段。更糟糕的是,他被注入了植物的毒液,体内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疼痛,内脏和骨头仿佛正在被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