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是一片黑夜,这让他对时间的认知变得有些混乱。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是仅仅过去了一小会,还是已经过去了一天甚至更久?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既有尚未消散的酒臭,又有汗水的咸涩,还夹杂着他自己的血腥味,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他心慌意乱的气息。
杉感到头痛欲裂,就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自己的脑中啃噬一样。他完全无力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现在腰和腿酸痛得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更糟的是整个身体都好像经历了被扯碎后再次重组,肌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骨头间仿佛被塞入了沙砾,每动一下都感到酸涩且胀痛。不仅如此,体内的魔力就如同被熔断的灯丝,虽然能感知到魔力的存在,却完全无法使用。
这种来自身体的陌生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
想要再睡一会儿的杉伸手去拉了拉毯子,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等等,毯子?杉感觉瞬间就清醒过来,这毯子是从哪里来的?
他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陈设之简单,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物品,墙上悬挂着一张地图,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辨。
这不是森林里自己的小屋,也不是维茵斯的客厅,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顷刻间记忆像是破碎的玻璃片,逐一被拼凑起来。
蜃楼之喉的黄沙,市集的喧嚣,维茵斯那张冰冷而愤怒的脸,辛辣的酒,变得无力的身体,还有……
杉的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难道我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杉不由得这样想着。
那些模糊而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维茵斯凑近的脸,粗暴的啃咬,泄愤般撕扯的衣物,还有那种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能被动承受的无助感,但是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
“他能够出手算计我,他很强,我的教育方式并没有出问题。”比起自己的状况,杉更担心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出了问题。
明显是有问题,但他认为没有。
杉低下头,这才看到身上那一道道伤痕和印记,骨头和肌肉传来的剧痛让他都没有察觉到身上的惨状。杉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那些并非真正伤口也非淤青的痕迹,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困惑。
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耗费了六年的时间去寻找,翻遍了圣地中的每一个角落,克服了圣地的规则束缚,孤身一人跨越了茫茫大海,穿越了广袤的沙漠,终于找到了他失踪的“孩子”。
他仅仅希望将他带回熟悉的家乡,带回到安全的地方,甚至无论在哪里都好,只是想继续守护在他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维茵斯会如此抗拒?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反抗?
维茵斯,他的徒弟,那个他拼命救下来的幼崽,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他亲自教导的弟子,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做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
杉不明白,但他知道维茵斯没有杀掉自己,这意味着维茵斯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他今后绝不可能丧命于维茵斯之手。
然而,那种药剂所带来的身体无法自控的无力感,那种任人摆布的屈辱感,以及徒弟眼中那疯狂而冰冷的恨意,这一切都如同针尖般,深深刺在了他的心上。
杉的常识无法理解这种复杂且目的在于羞辱对方的行为。在森林中,同族之间只有互助和守护,即便发生争执,也绝不会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哪怕是要处置违反规矩的同族或闯入圣地的外来者时,也会尽可能给予对方最少的痛苦。
杉不由得去思考,维茵斯在这六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缓缓地坐起身,毯子从身上滑落。魔法依旧没办法顺利施展,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更因为事情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痛苦。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维茵斯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他看到杉已经醒了过来,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再看到杉身上遍布的伤痕,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从未想过会有伤痕能在杉身上停留这么久。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就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醒了?”他的语气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杉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那眼神中不带一丝愤怒,只有纯粹的困惑,宛如一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但很清晰。
维茵斯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做什么?”他故作困惑地反问,“不过是喝了点酒,你不胜酒力罢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杉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种复杂的感受:“你……”
他想说:虽然绝对做不到,但你应该尝试直接杀了我。但他最终只说出口三个字:“为什么?”。
这一次杉真的不是不想说更多,只是实在是太疼了,每张一次嘴,都觉得脸上的骨头要被磨碎,声带每震动一下,都好像有一只手强行塞入喉咙中抓挠。
维茵斯猛地转过身,赤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为什么?”他冷笑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你留下来的代价,师父。”
他故意加重了“师父”两个字,其中的嘲讽如同针尖般锐利:“你不是想留在我身边吗?不是想继续控制我吗?那我就让你看看,现在的我已不再像十三岁那般弱小。也该让你尝尝被人摆布的滋味。”
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了。他看着维茵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认为此时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他不明白,他的爱,他的守护,他的教导,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照明工具运转时发出的细微的嗡嗡声。
维茵斯看着沉默不语的杉,心中那股报复后的快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他转身背对杉不再看他,冷冷地说道:“托盘里是肉汤,填填你的肚子。别饿死在我这儿,弄脏了我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似乎想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烦躁的视线。
“维茵斯。”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维茵斯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