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那边的动作快得惊人。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由县政府办公室牵头,多个部门联合组成的安平县首届乡土美食文化节筹备工作领导小组就正式挂牌成立了。
组长顾岩。
副组长赵县长。
办公室就设在县政府三楼,跟顾岩的办公室门对门,摆明了就是要亲自盯着。
顾岩的秘书小李更是被直接任命为联络员,频繁地往市里跑,专门负责跟晏明洲这边对接。
整个安平县的行政机器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围绕着这个美食节,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市里。
红旗商场总经理办公室。
王卓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那本就不多的头发这两天又掉了不少,头顶那块地中海的面积,眼瞅着就要跟太平洋连成片了。
促进会的价格战打得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商场里那些高价进来的商品,现在只能含着泪打折清仓,饶是如此也无人问津。
每天的营业额连付电费都不够。
工人们的工资已经拖了半个月没发,怨声载道。
他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这张总经理的椅子已经烫得快要着火了。
“王总,王总!”
副手老刘连门都没敲,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手里还捏着一份刚从县里传过来的小道消息。
“出……出大事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王卓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天是没塌下来……”老刘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他把那张写得乱七八九糟的纸条往桌上一拍,“可……可安平县那帮人疯了!”
“他们要在市里搞什么美食文化节!县长亲自带队!还要请电视台来报道!”
王卓一把抢过那张纸条,只扫了一眼就感觉眼前一黑。
美食文化节?
还要请电视台?
这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红旗商场现在连裤衩都快赔掉了,人家那边倒好,直接摆开阵势准备敲锣打鼓地开庆功宴了?!
“姓晏的……”他咬牙切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他猛地一拍桌子,“他不是想搞美食节吗?老子就让他搞不成!”
他转头看向老刘,压低了声音,“你去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安平县给我好好查查!”
“查什么?”
“查他们那个玩具厂!查他们那个促进会!查他们所有跟晏明洲有关系的人和事!”王卓的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我就不信,他们屁股底下能那么干净!只要抓住一点把柄,我就捅到报纸上去!捅到纪委去!我非得把他们这锅热热闹闹的庆功宴给搅成一锅馊稀饭不可!”
市里因为美食节的事闹得是满城风雨,各种小道消息传得天花乱坠。
而此时的安平县红旗大队却是一片祥和。
晏家的那栋二层小楼,已经彻底成了村里的地标性建筑。
每天都有不少人特意绕远路从他家门口经过,就是想看一眼那气派的大瓦房和擦得锃亮的玻璃窗。
晏卫国现在走路都带风。
-
这天下午,他正坐在新屋的院子里跟几个老伙计喝茶吹牛,厂里的会计,也就是他的女儿晏小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爹!不好了!”
“咋了?”晏卫国眉头一皱,“大惊小怪的,又出啥事了?”
“是……是账上的钱,不对劲了!”晏小雅的脸都白了,她把手里的账本递了过去,指着其中一页,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咱们厂和家具厂,机械厂他们那几个厂子合作,前天刚结了一笔配件款,一共是一万两千块钱,我昨天存到信用社去了。可今天我去对账,发现……发现账上少了整整两千块!”
“什么?!”
晏卫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把抢过账本,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窟窿,感觉自己的血压蹭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上。
两千块!
这可不是两块钱!
这么多钱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你……你问过信用社的人没?”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问了!”晏小雅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们说……说就是存进去一万块,死活不承认有一万二!还说……还说是我记错账了!爹!我怎么可能记错啊!那钱是我亲手数了三遍才包好的!”
“反了!反了天了!”晏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桌子,“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贪咱们厂的钱!走!跟我去信用社!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
安平县信用社。
主任办公室里。
晏卫国把账本重重地拍在桌上。
“马主任!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厂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存在你们这儿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个叫马主任的男人,是个四十多岁长得尖嘴猴腮的瘦高个。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阴阳怪气地说道:“晏厂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说没就没了?账上明明写着你们存进来就是一万块,白纸黑字还能有假?”
“放屁!”晏卫国气得破口大骂,“我女儿亲手存的钱!还能有错?!”
“哎,晏厂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马主任终于放下了茶杯,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你们厂现在是有钱,是大企业,可也不能仗势欺人往我们国家单位身上泼脏水吧?你说你存了一万二,证据呢?拿出来我看看?”
“你……!”晏卫国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证据?
存钱就是把钱给柜员,柜员在存折上写个数,盖个章就完事了。
“马主任!”晏小雅又急又气,眼圈通红,“我存钱的时候,柜台那个小王还跟我核对过一遍,他可以作证!”
“小王?”马主任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摇,“喂?把小王给我叫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主任,您……您找我?”
“小王啊,”马主任指了指晏卫国他们,“这位晏厂长说他前天在你这儿存了一万两千块钱,有这回事吗?”
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晏卫国他们,他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没……没有啊,我记得……就是一万块。”
“你胡说!”晏小雅气得浑身发抖。
“听到了吧?”马主任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晏厂长,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们这儿的职工都说没这回事,总不能是你女儿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了吧?”
“你们……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人!”晏卫国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账目错了。
这是人家看他们厂子现在有钱,故意设了个套,明抢啊!
可他没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两千块钱的血汗钱就这么被人给黑了!
那种憋屈和无力感,让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爹!爹!您怎么了?”晏小雅看他脸色不对,吓得连忙扶住他。
晏卫国摆了摆手,他死死地盯着马主任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得很!”
“这事,我跟你们没完!”
说完,他拉着女儿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那又气又无奈的背影,马主任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王总啊,是我老马。”
“事情办妥了。”
招待所里。
晏明洲听完陈默从安平县打听回来的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发出一阵有节奏的“笃笃”声。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因为他这沉默而变得异常压抑。
陈默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跟了老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
“老板,”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厂……厂里那边,厂长他……气得不轻,血压都上来了,说要去找县领导告状。”
“告状?”晏明洲终于停下了叩击的手指,他抬起头,眼神里一片冰冷,“告状有用吗?”
“这个马主任能在信用社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背后要是没几个人撑腰,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黑咱们两千块钱。”
“现在去找县领导,无非就是扯皮,调查,最后顶多也就是把钱还给我们,不痛不痒地给他个处分就完事了。”
“可我……”晏明洲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不想要这个结果。”
“我要的是让他和他背后那些人,连本带利地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给我吐出来!”
“而且是用一种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方式!”
“陈默,你说咱们市里现在什么东西最值钱?”
陈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是……是房子?”
“说对了一半。”晏明洲摇了摇头,“比房子更值钱的是能买到房子的……指标。”
“特别是那些位置好,户型好,还带单位补贴的福利房指标。”
陈默听得是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自家老板的思路。
晏明洲没再跟他解释,他转过身,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他只打过一次的号码。
“喂,孙总编吗?是我,晏明洲。”
“哎哟!是晏老板啊!”电话那头的总编声音那叫一个热情,“您今天又有什么大新闻要照顾我们报社啊?”
“新闻谈不上。”晏明洲笑了笑,“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
“您说!您说!”
“我听说咱们市准备在城东那边新建一批给市直机关单位的家属楼,有这回事吗?”
“有!有啊!”总编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这可是市里今年的重点工程!地都批下来了!设计图纸我都看过了,那叫一个漂亮!两室一厅,带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好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
“那,”晏明洲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不知道这批房子的指标,现在……好不好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