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城的官道宽阔而平整,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足以容纳数十骑并行。道旁绿树成荫,远处田舍井然,显示出中洲腹地的富庶与安宁。与来时乘坐灵舟、前呼后拥不同,归程的云逸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步行。
他扛着扫帚,腋下夹着那个装着换洗衣物和灰色石板的灰布包袱,步伐不疾不徐,如同一个寻常的出游老叟。玄诚子和苏小婉紧随其后,两人虽能御空飞行,但见前辈有此雅兴,自然也乐得陪同,正好借此机会,消化此行所见所闻,沉淀心境。
皇帝轩辕弘本想派出一支精锐卫队护送,甚至调拨皇室专用的高速飞舟,但都被云逸婉拒了。用他的话说:“坐车颠簸,飞着风大,还是走路踏实,接地气。”
于是,这看似普通的三人行,却牵动着大陆无数势力的神经。皇朝方面早已将云逸离去的消息以及其路线通传沿途各州郡,严令必须确保其一行畅通无阻,并满足一切合理需求,但不得随意打扰。因此,他们所过之处,地方官员皆是远远观望,紧张备至,却无一人敢上前叨扰。
走了大半日,日头偏西。前方出现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城镇,官道在此分叉,一条继续通往青云宗方向,另一条则蜿蜒通向一片被淡淡雾气笼罩、山势起伏的丘陵地带。
在那岔路口,立着一块巨大的、饱经风霜的青石碑,上面以古朴的篆文刻着四个大字——“皇家祖地,闲人止步”。石碑之后,是一条明显更加幽静、守卫也更加森严的道路,隐约可见远处丘陵间有亭台楼阁和陵寝建筑的轮廓,散发着一种肃穆而古老的气息。
那里,便是中洲皇朝历代帝皇、亲王以及有功宗室的安眠与祭祀之所,也是皇朝龙脉气运汇聚之地,戒备之森严,仅次于皇城本身。
云逸在岔路口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块青石碑和其后雾气缭绕的丘陵地带,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前辈,前方是皇朝祖地禁区,我们需从旁边绕行。”玄诚子在一旁提醒道。他熟知大陆地理,知道这片区域的特殊性。
苏小婉也感受到那片区域散发出的、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沉凝气息,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龙气威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云逸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望着那片祖地,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嗯……这边的‘味儿’有点不对啊。”他嘀咕了一句。
“味儿?”玄诚子一愣,也仔细感应了一下,除了那正常的龙气与陵墓的沉肃之气外,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前辈,您是指?”
“有股……陈年老垢没清理干净,还有点受潮发霉的馊味儿。”云逸形容得十分具体,但玄诚子和苏小婉却听得云里雾里。祖地乃皇朝重地,常年有专人维护打扫,阵法守护,怎么可能有“陈年老垢”和“馊味儿”?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从皇家祖地方向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剧烈一震!
紧接着,那片原本只是淡淡笼罩的雾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并且翻滚不休,颜色也从白色转向了一种不祥的灰黑色!一股阴冷、晦涩、带着强烈腐朽与怨怼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井喷般从祖地深处爆发开来!
“呜——呜呜——”
凄厉的风声凭空响起,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哭泣哀嚎!祖地上空,那原本隐现的祥瑞龙气光晕,此刻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污染!
“怎么回事?!”
“祖地异动!快!示警!”
“封锁周边!任何人不得靠近!”
祖地外围的守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顿时一片混乱,警钟长鸣,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祖地内升起,试图稳定局势。
官道上的行人商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远离那片区域,惊恐地望着那雾气翻涌、鬼哭狼嚎的皇家祖地。
“前辈,这……”玄诚子神色凝重,他感受到那股爆发出的能量极其诡异而强大,充满了负面情绪,绝非寻常,“似乎是某种积郁已久的阴煞怨气爆发,而且……隐隐引动了地脉!”
苏小婉也感到一阵心悸,体内龙血都似乎受到了些许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云逸看着那片混乱的祖地,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吧,我就说卫生没搞干净。”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垃圾堆久了,又不通风,迟早要出事。这下好了,沼气爆炸了。”
沼气爆炸?玄诚子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但结合眼前景象,也能理解个大概。意思是祖地内部积累了太多的负面能量(陈年老垢),如今达到了临界点,爆发了出来?
“前辈,此事关乎皇朝龙脉与祖地安宁,恐怕非同小可,我们是否……”玄诚子迟疑道。按常理,这是皇朝内部事务,他们作为外人,不便插手,甚至应该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云逸却扛着扫帚,朝着那戒备森严、此刻更是混乱不堪的祖地方向,迈开了步子。
“路过碰上,总不能看着不管。”他一边走一边说,“再说了,这味儿太冲,影响空气质量。顺手帮他们通通下水道吧。”
玄诚子和苏小婉对视一眼,只能跟上。他们知道,前辈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三人很快来到了祖地入口处。这里已经被大批身穿暗金色铠甲的“守陵卫”封锁,一名气息彪悍、修为在化神初期的守陵卫统领,正脸色铁青地指挥着部下稳固防御阵法,阻止那灰黑色雾气和负面能量的扩散。
见到云逸三人靠近,尤其是看到云逸那标志性的扫帚和朴素打扮,那统领先是一愣,随即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站住!皇家祖地重地,严禁擅闯!前方凶险,还请三位速速离去!”
云逸没理会他的警告,目光越过他,看向祖地深处那翻涌的灰黑雾气,点了点头:“嗯,堵是堵不住的,得疏导。”
说着,他再次举起了那柄扫帚。
守陵卫统领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云逸要硬闯,正要下令攻击,却见云逸并未攻击他们或者阵法,而是将扫帚对着祖地内部那翻涌的雾气,做出了一个……疏通的动作。
仿佛他面前不是皇朝祖地,而是一个堵塞了的下水道。
扫帚挥动,没有强大的法力光华,只有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流通”与“净化”法则的意蕴,如同清风般拂过。
下一刻,让所有守陵卫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冲击着防御阵法、散发着浓郁腐朽怨气的灰黑色雾气,在接触到那股无形意蕴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引导,竟然……改变了方向!
它们不再无头苍蝇般冲击四周,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朝着祖地内部某个特定的、深埋于地底的方向,倒卷而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那令人不适的腐朽怨气,似乎在迅速被稀释、净化!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那沉闷的轰鸣和剧烈的震动,也随着雾气的倒卷而迅速平息下来。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祖地上空那灰黑色的雾气已然淡去大半,重新露出了后面陵寝建筑的轮廓,虽然依旧显得有些阴森,但那股爆裂失控的能量已然平息。凄厉的风声也变成了正常的呜咽,最终归于平静。
一场看似要酿成大祸的祖地异动,竟然就这么……被云逸用扫帚“疏通”了一下,给平息了?!
所有守陵卫都傻眼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看那扛着扫帚、一脸“搞定收工”表情的云逸。
那守陵卫统领更是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镇守祖地多年,深知刚才那股爆发的能量有多么恐怖和棘手,集合他们所有守陵卫之力,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压制,甚至可能造成更大破坏。可这位前辈……就这么随手一下?
云逸收回扫帚,对那还在发愣的统领道:“里面的‘化粪池’……呃,我是说,积累阴煞之气的节点,年代太久,结构有点老化,这次是勉强疏通了,但根子没解决。回头让你们皇帝派人进去彻底清理一下,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不然下次还得堵。”
化粪池……节点……清理……
守陵卫统领嘴角狠狠抽搐着,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只能躬身应道:“是……是!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末将必定立刻禀报陛下!”
云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扛起扫帚,转身便沿着官道继续前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帮邻居通了下堵塞的马桶。
玄诚子和苏小婉连忙跟上。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身后那些守陵卫劫后余生般的议论和那统领急促的传讯声。
苏小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逐渐恢复平静的皇家祖地,心中感慨万千。师兄的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
玄诚子则想的更多一些。皇家祖地出现此等异动,恐怕并非偶然。结合之前圣祖残魂被困画中,以及皇朝内部的一些问题……这中洲皇朝,看似鼎盛,内里恐怕早已积弊丛生。前辈此次看似随意的“疏通”,或许……也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云逸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边走边对玄诚子道:“刚才路过那个镇子,我闻到有家铺子卖的葱油饼挺香,一会儿去买几个尝尝,就当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