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已经没了来时的狂暴,只剩下细密的雨丝,如同无尽的愁绪,笼罩着这片死寂的城市。
小区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五道身影从雨幕中走出,踉踉跄跄,如同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亡魂。
他们回来了。
李军的妻子最先发现了他们,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捂住了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紧接着,玉文雨和朱煜也冲到了窗边,她们看到了玉文峰,看到了周宇,看到了他们身
后那三个同样狼狈的身影和背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在楼上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声呼喊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一扇扇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一个个幸存者探出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五道蹒跚的身影上。
“周宇,快!”
玉文峰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带领众人迅速冲进了李军的家。
客厅里早已腾出了一片空地,地上铺着干净的床单,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台。
周宇在踏入家门的瞬间,便褪去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眼神专注、动作利落的医生。
“热水!剪刀!大量的干净布条!还有酒精,有多少拿多少!”他语速极快地发号施令。
李军的妻子和朱煜立刻行动起来,整个屋子的人都成了他的临时护士。
玉文峰和王猛则合力将还在昏迷中的林音,小心翼翼地从次卧抱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的床单上。
当林音受伤的右腿暴露在灯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已经完全化脓,焦黑的皮肤下,是触目惊心的红肿和黄绿色的脓液。一股组织腐烂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不行,必须马上清创!”周宇的脸色无比凝重。
他将从医院带回的几把手术剪和镊子丢进刚刚烧开的热水里,进行着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消毒。
几分钟后,他用布条包着手,将滚烫的器械捞了出来。
“按住她!”周宇拿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剪,对玉文峰和王猛说道。
两人立刻会意,一左一右,按住了林音的肩膀和另一条腿。
玉文峰看着林音因高烧而通红的脸,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干裂的嘴唇,心如刀割。
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林音,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昏迷中的林音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周宇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剪刀精准地落下,开始剪开伤口周围那些已经坏死的、焦黑的组织。
“滋……”
剪刀与血肉接触,发出细微而又令人牙酸的声响。
“唔……”
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林音猛地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的双手胡乱地抓着,指甲在玉文峰的手臂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是用更大的力气,更温柔地按住她,不让她因为挣扎而伤到自己。
周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他必须将所有被坏死的组织全部清除干净,否则就算有抗生素也回天乏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只有周宇手中器械的碰撞声、林音压抑的呻吟声、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当最后一块坏死的组织被剥离,露出了下面鲜红但干净的血肉时,周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酒精,碘伏!”
李军的妻子立刻将准备好的药瓶递了过去。
当黄褐色的碘伏和透明的酒精浇在开放性的伤口上时,林音的身体猛地弓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玉文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阻止。
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痛苦。
清创、消毒、上药、包扎……
周宇的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最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支珍贵的抗生素注射剂,熟练地抽入针管,推入了林音手臂的静脉之中。
“好了,”他扔掉针管,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玉文峰没有离开,他就那样静静地跪坐在林音的身边,用湿润的布条,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和脸颊。
夜渐渐深了。
客厅里的人来了又走,只有玉文峰,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神寸步不离。
他拒绝了所有人让他去休息的提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床上那个女孩的脸。
他看着林音的睫毛在昏迷中微微颤抖,看着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直守在旁边的玉文峰,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似乎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林音的眼皮正在微微颤动。
他立刻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那股仿佛要将人融化的热度似乎退去了一些。
虽然依旧滚烫,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绝望的温度。
“周宇!”玉文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睡在沙发上的周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立刻冲了过来,拿出体温计,又检查了一下林音的瞳孔和脉搏。
几分钟后,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烧……开始退了。”他看着玉文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玉文峰那根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强撑着,在林音的床边坐下,看着她虽然依旧苍白但已经趋于平稳的睡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趴在床边,依旧紧紧地握着那只手,沉沉地睡了过去。